被这突如起来的转变打得措手不及的倪亨,一脸惊愕。
火把的光照在他满是慌乱的脸上,显得更加有口难辩了。
“倪亨,”倪孝棠阴鸷的眼神就像一个死神,他冷冷地发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倪亨又惊又怕,扔了剑双膝跪地,仆倒叩头:“老爷莫听信这妖姬的挑拨,她是在离间小的和您的关系!分明是她白天说,要我和她一起对付您的!天地可证,小的如有半句假话,立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一闪笑道:“倪管家,既然你说我讲了这样的话,为什么回来不立刻禀报小阁老呢?反而是在河边故作疏远地刺我一剑,到了夜里,又跑到这里来等我。这于情于理,实在说不通啊。”
倪孝棠冷冷道:“她白天一回来,就把你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了。”
倪孝棠这才知道,他上了林一闪的大当了,他中了这个女人的计中计,看起来是要对付倪孝棠,实际上是反过来对付他。
夏夜本来闷热,此刻他汗湿透了全身,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老爷,小的所言千真万确啊,小的是想老爷信任她,说了只怕她巧舌如簧抵赖,所以才想到要假装顺从,这才中了她的圈套,老爷切不可相信她的挑拨之言啊!她的本意就是离间小的和老爷,好让老爷在这个地方孤立无援!”
蓝祐儿看着他们争吵,露出兴奋的神色。
林一闪则唇角微牵,含笑看着倪亨拼命辩解,更加深了她身上那一派襟怀坦荡的风度。
倪亨头上热汗浑流,又恨又怕,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倪孝棠站在这两个人中间看了一会,眉毛紧拧地说:“阿闪,你带蓝姑娘先退下,我有几句话问这个孽障。”
林一闪:“可是,小阁老您的安危……”
倪孝棠:“无妨,有你在,无惧他敢对我做什么。我拿捏他的自信且还是有的。”
“好,您多加注意,有事大声叫,我立刻过来,”林一闪大大方方地举着火把,叫走依依不舍的蓝祐儿,“祐儿姑娘,我们走吧。”
人都走光了。
倪孝棠冷声对倪亨道:“把你遇到的事说出来。”
倪亨急忙又说了一遍,白天如何跟林一闪去了河边,说了些什么,如何做的约定。末了带着哭腔道:“老爷,小的对您的忠心日月可证,绝没有半点二心啊!您要是信了她的话,才是中了奸计。”
倪孝棠沉吟了下,问:“我问你,老爷我让人废了你一条腿,你记恨我么?”黑暗中,他的一对眼睛像两汪寒潭,深沉得可怕。
虽然没有武功,但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强势的压迫感,令倪亨不寒而栗:“小的的一切都是老爷赐给,命也是老爷给的,老爷想从小的这里拿什么都是小的该还的,只有感恩,绝不敢有半个怨字!”
说完砰砰地在砂土地上叩首,头破血流。
倪孝棠看他磕了一会儿头,走过来,扶起他的肩膀:“你不要害怕,老爷我从未怀疑过你。方才那些都是做戏给那女人看的,你的用心我最清楚,她也是。我支开她,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说实话。”口气已缓和了许多。
倪亨涕泪交加:“老爷。”
倪孝棠:“这样,你回去什么也不要说,不要表露什么,就当吃了个闷亏。”
倪亨点点头,呜咽腔调地道:“可是老爷,我怕她还有后着……”
倪孝棠淡淡地说:“你怕甚么?这本来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只要你安分示弱,让他们上台蹦跶着,等到了茶伯那,就有他们的好看。你忘了出发前我和你说的话了吗?”
倪亨这才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点点头:“嗯,老爷。”
那边厢,林一闪和蓝祐儿回到休息地,蓝祐儿咯咯笑了起来:“姐姐,你的戏演得真好,把他们都耍得团团转。”
——白天的时候,蓝祐儿采集食物不过是摘了一堆野果,却磨蹭到最后一个回来,其实是因为她早就采完了果子,回来的路上,撞见林一闪和倪亨在溪边对话。
那时候,她就听见林一闪对倪亨说:“今夜子时,我有个对付倪孝棠的办法。”
然后她偷偷地听完,等着这两人谈完话一起走掉,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去。
等到中午赶路停下来休息时,她跟着倪林二人一起,就听林一闪跟倪孝棠和盘托出那个计划,只不过把策划者从自己改说成了倪亨。
真是叹为观止!这个女人的心思怎么这么阴?
蓝祐儿在一边听着都害怕,看着林一闪那绘声绘色,无辜无奈的脸,心中又是兴奋,又是佩服,还有一点点窥探到了秘密的得意情绪。
——因为那个时候,她自认为掌握了林一闪的生死。只要她揭破这个秘密,帮助倪亨作证,林一闪的谎言将无所遁形。
可是,倪亨乃昨晚对她冷嘲热讽,甚至图谋不轨的人,帮他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蓝祐儿选择暂作壁上观。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令她大开眼界了。
林一闪借着打水的时机,找到了正在溪边洗手的她,蹲在她身边假装接水,满脸笑容,意味深长地:“祐儿姑娘,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个好习惯呦。”
惊得她寒毛倒竖!
蓝祐儿:“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我了?”
林一闪:“从你来听我们说话的第一刻我就知道了,你藏的位置不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我还特地挪了一下位置替你挡了,你要怎么谢我。”
蓝祐儿惊愕表示不信。
林一闪笑着说:“我把匕首举起来,用反光弹了一下你的视线警告你,你没发现吗?”
蓝祐儿毛骨悚然——的确有那么回事,可她以为林一闪是无意的!
林一闪:“这件事不光我,你也要面临重大选择了,你想,倘若我死了,沈徵必定要死在他们的联手加害下,到时候你一个孤弱女子面对他们两个男人,倪孝棠的态度你看见了,他对你素来不闻不问的,如果倪亨趁机想要欺负你,岂不是很容易。”
不等蓝祐儿深思害怕,她笑了笑,又道:“如果我活着,则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你看,你总想通过迷惑一个男人,来达到你的目的,但好像这三个男人都不是傻瓜;可是如果你要做到能令他们畏惧你忌惮你,那索取一些好处就很容易了。”
说完,她从取出一个莹润剔透的玉扳指,在蓝祐儿面前晃了晃。
蓝祐儿看得眼都直了:“这是什么?”
“这能价值你们部族里所有女人身上的首饰,”林一闪露出柔和的笑意,“今晚配合我一次,它就是你的了。”
——这便是蓝祐儿对林一闪的计划,三缄其口的原因。
回去后不久,林一闪便当着蓝祐儿的面,朝倪孝棠提了一个 “揭穿”倪亨的计划:今夜由蓝祐儿假扮她赴约,引出倪亨。
“如果倪亨没去,说明他对小阁老还算忠心,那些狂言不过说说而已;可如果他去了的话……”林一闪长眉微蹙,一副事情大条了没法说下去的样子,“唉,但愿他不会出现。”
这便是全部的过程。
此刻,蓝祐儿对林一闪佩服得是五体投地。这些天她在各种男人面前百般讨好却处处碰壁,林一闪态度不冷不热,却将倪孝棠倪亨沈徵三个人玩弄于股掌,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吃人不吐骨头!
她都羡慕死了!
蓝祐儿一心要想在林一闪身上学点本事,此刻单独相处便加倍地讨好她,做出担忧的样子:“林姐姐,你说,小阁老方才为什么支开你,会不会他还是不相信你,相信倪亨?”
林一闪看着围绕在篝火旁边旋转的蚊虫飞蛾,笑容淡淡地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0章 套路得人心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
尤其是倪孝棠这般多疑的人。
蓝祐儿对林一闪的话很是不解,正欲再和她请教两句,这时候,倪孝棠主仆回来了。
倪亨耷拉着脑袋,恨恨朝这边的林一闪望了眼,提着剑灰头土脸去沈徵那边睡了。
倪孝棠走过来,什么也没多说,就靠着树干休息睡觉,此时东方已渐渐露出鱼肚白。
蓝祐儿终是忍不住,凑过去就倪亨的事问倪孝棠几句,他淡淡道:“这家奴犯了件罪过,本来不可饶恕,念在此地特殊,荒山野岭我们缺着人手,故留他一条狗命,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