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会说话。”宁妃歪着头笑道:“我们南山就没有他父皇这样的巧嘴,哄不得旁人开心。”
“后来,我接了那手帕,随着苍鸾去了江湖,回了我该去的地方。”她懵懂的蹙眉:“不过那夜的手绢到底是一直在我是身边,小半年过去,苍鸾要回京过年,他见我无事可做便领着我一起来了长阳城,长阳城的新年到底是全南国最热闹的,玉龙灯花,彩灯辗转,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光都在这一日聚在长阳城了。”她眉眼生出向往温婉,无比渴望与期盼,仿佛在回忆里想起最美好的场景。
“你可知道,年节前一日。政崖一身素衣来了侯府,说是要约我们二人一起去灯节看灯,你要知道,那天我们二人方方入城,前脚入了侯府,他后脚就来了。苍鸾无奈,只能唤上我一起前去。”她笑了:“其实当时我不懂,苍鸾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若是不喜欢你便是拿刀去逼他,他也不会松一点点的口,可是他待政崖总会留有余地,我不懂就问他,为何会这般宽容。”宁妃轻轻摇头:“苍鸾说,皇位孤寂,这满满的长阳城政崖能相信,能说话的人,怕也只有他一个。”
白云静静的看着她,宁妃接着道:“我觉得苍鸾就是在匡我,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身边侍卫,嫔妃,公公,丫头,那样多的人,他怎么会找不到人说话呢?可我也没有细问。我生来有些傲气,不屑于去理他们皇家的事情。”
“可后来才发现是真的,他在这京城当真没有半个可以说话的人,便是能说话也不敢说真话,皇后是为了家族权利,底下的人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对他有所求,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有苍鸾能听他的真话,酸他的字画,厌他的唠叨。”宁妃感慨着,心疼着:“其实我很不懂事。”
白云见她缓缓的将目光放来,宁妃的手已经是冰凉的一片,她正了正白云的发髻,又为她抚好短钗:“那天花灯下他高兴的像个孩子,苍鸾与他一同泛着孩子气,去猜灯谜,去买花灯,他笑的很单纯,完全没有从前看到的帝王威严,只是个邻家的兄长,他给苍鸾买东西,给我买糖葫芦,还有甜糕,总之眼睛能看到的好看,好玩,好吃的东西,全都花了银子买下来。满城烛光花灯,他们兄弟二人一人一串糖葫芦,正在花灯前喧闹,他们就站在我面前,笑着,闹着,那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好的模样。”宁妃转身脱力的趴在围栏上:“真的,那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好的模样。”
“阿娘。”白云见她有些虚疲的模样,伸手拂过她的肩头:“你累了,该睡了。”
“可故事还没有说完。”
“明日再说。”白云浅浅的恬然笑着,将耳朵捂起来:“我把耳朵捂起来,明日再听。”
宁妃噗嗤的笑出声,欢然如少女。
夏侯南山点了蜡烛,手里捧着书在屋中来回踱步,口中还念念有诗词,时不时探出脑袋去看门外,又时不时的叹上一声。
也不知是他多少次探头,终于在走廊的尽头听到了,脚步声,自家妻子缓缓走来,面色凝着欢喜,眉宇只见虽然有忧愁却也见不到什么真正的悲伤之意。
“夫君。”她归来便对着他一笑,眉眼温柔若云若风。
“怎么弄到现在才回来?”夏侯南山顺手把书丢在一旁,笑眯眯的拉着自家妻子的手道:“怎么这样凉?”说罢将那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又凑到口前轻轻的哈着热气。
白云看着身后的火盆,不禁笑道:“夫君如今是春日,家里又有火盆,你呢,就不必如此替我暖手了。”
“谁家妻子谁家疼。”夏侯南山殷勤的替她暖着身子。
双双躺在床头,白云翻了个身,趴在一旁,定定的看着夏侯南山:“夫君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呢?”
“像是阿娘和我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阿娘怎么这么早就放我回来了?我和阿娘相处的好不好?你怎么一点都不管你生命之中的两个女人?”
“我在门前看到你们在柳枝之后的模样,看你们聊得挺好的。”他侧过身去捏她面上的软肉:“那好吧,为夫来问问,你和阿娘聊得怎么样?阿娘怎么这么早就叫你回来了?你和阿娘相处的好不好啊。”
“……”白云白了他一眼,却依旧笑盈盈欢喜不下的:“真是讨人厌。”
夫妻二人只笑,也只是在笑些什么。
“夫君,阿娘是不是很喜欢先帝啊。”她这样问。
“与其说娘很喜欢父皇倒不如说……”他轻巧的挑眉,有些无奈的开口:“倒不如说是父皇极其的喜欢我娘。你要知道父皇死前唯一握在手里的东西便是那块青云羡的木牌。那是母妃留给父皇傍身的东西。你知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江湖上也是如此,任何门派都要给青云羡一点面子。有了这木牌,只说自己是青云羡的人便能在刀口上保下一命。”夏侯南山眼眶微红:“父皇后来病中,每日都看着这块木牌,他告诉我,那是娘不放心他,特地留给他的,他们当时也并不算熟识,母妃心高气傲对父皇无所求,也无所顾忌,可她却希望父皇可以活下去。仅仅只是单纯的希望父皇可以平安。不是皇帝,不是权利,只是夏侯政崖这个人。”
夏侯南山搂过自家妻子,轻轻的拂过她的青丝,静静的看着她,最后浅浅的笑道:“父皇说他这一生听过的最美的话,便是花灯烛火之下,母妃叫他长命百岁,一世长安。”
“最美的话?”她想起方才阿娘说过,阿娘说她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模样,便是灯火之下的两个少年。花灯节,那是他们二人此生最美的时刻。
夏侯南山接着说:“父皇告诉我,皇家真心难求,兄弟姊妹之间都要小心提防,更不要说那些各个心怀叵测,各有心思的人了。”他蹙眉:“万两黄金容易得,真心相待却难得很。所以……母妃那个时候无所求的关切,对父皇而言,是多年来凤毛麟角般的温暖。”
“可是不是还有常阳侯吗?”白云问:“常阳侯难道不能陪先帝吗?”
“叔父那个时候家破人亡,心绪凄迷,他自顾不暇又怎么又能力来宽慰父皇呢。”夏侯南山说:“当年的事情我多多少少和你说过。”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先帝
第七十六章,先帝
“是,你说过,我也记得,夏侯家想要与乐正一族平分天下,可乐正一族没有那个心思,朝堂之上那样多的人反对常阳侯的封号,他正好家破人亡便远遁了江湖,可众人又害怕无乐正一族在,南国会有危险。”她怒意渐声:“失望。常阳侯对长阳城失望,所以他才离开。你和我说的,我都记得。”
“是啊。”夏侯南山笑了:“这个世上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去理会旁人的苦难,自己先莫要伤心才是。”
白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说,渐渐的困顿起来,可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那先帝死前,可曾见过阿娘?”
“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夏侯南山记得父皇驾崩那日,满殿的下人都被遣出,整个清暑殿中都溢满了茉莉的花香,那是娘亲身上的味道,娘亲最是喜欢茉莉。
他知道,她来过,父皇的手中也紧紧的握住一只春梅。
每年春日折下一株春色,送给最喜欢的人,那是宁妃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他的妻子睡了,带着清甜的笑意,静然入睡,她生来便是一副笑脸,就算是没有表情的时候也看着喜气洋洋,叫人不得不喜欢。
第二日依旧是阴雨天,夏侯南山一早便出门。
白云抱着一怀的点心去了宁妃的屋子,宁妃已经坐在围栏上,晃着双脚,定定的看着窗外的细雨。
“阿娘你起来了啊,我还准备叫您的。”
宁妃转过头便对上那双单纯清澈的双眸:“江湖人本就睡不深,山儿出门时我便起身了。他过来请了安才离开。”
“这样啊。”白云在她身旁坐下:“阿娘先吃点心吧,早饭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先用这个填填肚子。”
宁妃摇头:“我不大爱吃甜的。”伸手抹出她嘴角的残渣:“你慢点吃吧,等吃完了,陪我去侯府一趟吧。去给苍鸾和微燕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