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这些,夏侯南山不禁感慨。
确实高明。
怪不得当日余亦叫白云归家前来询问他是否可以。想来,当时的余亦必然是以为他可以一眼看穿此意,可他当时眼前有太多繁琐,丝毫没有料到这一层。
夏侯南山低眉望着身边单纯的白云,拉过她的手,在自己的手里轻轻的捏了两下,白云顺势回眸:“嗯?”
“好好的做媒吧,你做好了媒,就是在帮我们。”
“为何?”
就如小时候一般,他笑着说:“余亦叫咱们去做的事情,必然不会出错。”
二人在屋顶看了夕阳,转身往王府的方向行去。
“夫君,咱们回家喝酒。”
“好,回家喝酒。”
第二日绿苔军副将暮魂贪图军饷被收监入狱,凌月阁携君言王查明细节。
走下朝堂的一刻,徽生与夏侯南山对视一秒,二人都浅笑点头,各自往府上行去。
马车上是正在酣睡的小白云,他掀开车帘便瞧见她睡的香甜的模样,早上他要去上朝,小丫头便黏着他说要陪他一起,只在马车之中等他。知道她最耐不住孤单,带她过来也知道是这么个场景,可如今瞧见了,又觉得心中有愧,不该叫她与他一般辛苦早起。
马车在凌月阁外停下,小丫头也转醒过来。
夏侯南山与凌月阁长阁细说案情,白云便坐在长廊之上望着正在训话的百里花影。
等百里花影回身,她便欢喜的挥手:“花影。”
“你怎么来了?”她嫣然一笑。
“夫君过来办案,我不能打扰他,就在这里坐着。”她抱着围栏眉眼弯弯道:“对了,我上次去问了余亦关于柳大人的事情。”她道谢:“多谢你当时提醒我,不然我就惹祸上身了,夫君也和我说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后要谨慎一些。”
百里花影笑若昙花缓缓展开时的姽婳娴静:“无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花影,我能偷偷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题?”她在她身旁坐下:“你说。我也不一定知道。”
“你知道我夫君他在查什么案子吗?”
“查什么案子?”百里花影左右皆望了一圈,有些小心的开口:“他没有告诉你?”
第15章 第十五章,旧案
第十五章,旧案
“他说了。”小郡主苦着脸无奈道:“可是我没听懂。”丫头掰着手指细数起来:“他说这里面牵扯了很多问题,还和十几年前的旧案有关系,我就算是听了,我也不明白。”
见她委屈懵懂的模样百里花影捏着她的肩头笑道:“我也是听说,听说长阁他们这次明面上是在查暮魂的罪证,实际上是在翻旧案。”
“翻旧案?”
“嗯,十几年前边疆突然告急,常阳侯领着兵马前去剿灭,当年虽然胜的是我们南国,可战事惨烈足足有三千精兵死在边疆。”百里花影面犯惋惜之色又道:“那可是三千精兵啊。”鼻尖嗅到晨风送来的花香,牡丹,芍药都开的正好,朵朵艳色浓香,她的愁虑在那样的香气之中显得格外清丽,女子道:“听说当年本不用死人,是因为军中的粮饷被克扣,导致战事拖延,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无线索可查,此事便不了了之。”
“本不用死人?”
“是,本不用死人。”
白云僵在原地,她素来不解长阳城的阴诡之处,平日里面夏侯南山带她见的也都是些太平美景,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夫君是在这样的阴诡算计之中惶然度日。
她脑海之中不断的浮现出夏侯南山平日里不自觉的伤怀,陛下每日的疲倦与劳苦的模样,还有靠在墙角边被毒素折磨的余亦。
长阳城是座伤心城,里面住的都是些伤心人。
这句话……是她来长阳城之前,阿娘在她耳边说的,当时她不懂,不解这句话,可如今回想起来……
“花影。”她心中莫名的泛出一丝害怕,明明是临近夏日的暑气缠绕,她却莫名的感觉到阵阵寒意,从骨至皮,心血僵硬,微微缠着声音叫了女子的名字,她不解的问:“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贪图军饷呢?”
“军饷就是银子。”
“可他们要那些银子做什么?”
百里花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因为在他们的眼底,银子比起人命要重要。”
“银子比人命重要?”唯有莫名其妙在心中回荡:“那他们怎么不拿自己的命去换银子?要拿旁人的命?真是一群被猪啃了良心的人。”
“不要这么说猪,猪会不高兴。”百里花影轻轻的抚着她垂落在腰侧的青丝,目光落在凌月阁的高门之上:“苍天有眼,总会有人将他们绳之于法。”
小丫头看过去,颇为不解:“为何?为何要等到苍天有眼?抓到那些人不是应该立刻将他们杀掉吗?为何要忍住心中的不满去等什么绳之于法?”
没有料到白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正要解释,便见白云一双眸子里面漾的尽是真切:“绳之于法有什么用,那些人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我阿爹说过,人间不需要忏悔,需要的是偿还。”
许是白云的话让百里花影想起了什么,她的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抬起时又盛满了夏日的暖阳,红衣女子的笑容如火明艳:“可你若是直接杀了他们,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何没有区别?我是为了正义,他们是为了钱财。”
“若是在他们眼底钱财便是正义呢?”
似是被绕了进去,小白云蹙眉思考着,半晌才反问出声:“还能这样说吗?”
“不过都是自以为是的认为罢了,法者为公正,虽然还有许多的不足,可……绳之于法才是唯一惩恶之道。”女子的眼中暗藏大义,多有威严之意:“不求你能理解,但是……千万莫要在长阳城胡乱做事,便是为了君言王,你也要收敛怒意,等待真相大白。”
她更为迷茫:“我不懂。”
见她是真的迷茫,百里花影似长姐一般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若是不懂便去问,我解答不了的事情,总有人能解答。”
“谁呢?”
“按照余亦的话来说,街边的一朵落花都能教会你人间正道,理不理解在乎契机,不在时间。就好像学堂的孩子们一样,不是他们愚笨,只是他们还未知晓学习的方法。”
“你们中原人真是麻烦。”
百里花影浅笑。
待夏侯南山结束了在凌月阁的查办,转头去后院找白云,却被告知小丫头已经往大街上闲逛去了,知道她闲不住,心中也只自己这几日伴她太少,多有愧疚在心。迈出凌月阁便飞身寻人去了。
白云停在一个转角处,望着不远处的云霞酒坊,酒坊外站在那不好意思入内的憨然男子,酒坊内寻常仰首盯着窗外的飞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犹豫着要不要多事。
身后飘来缕缕熟悉的香味,转身便是自家夫君温柔的笑意:“看什么呢?”
“看寻常呢。”她指着门外的男子道:“夫君便是那个人,他总是在寻常身边打转却不上前说话,你说他是不是喜欢寻常啊。”
“你说陈冉?”
“夫君认识?”
他点头:“那是从前东篱手下的小兵,当年战事终了,他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几个人,我还有些印象。东篱在军中待他不错……所以,或许只是在报恩罢了。”
“可是眼睛不会骗人啊。”白云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你看,他根本就是喜欢寻常的模样,怎么会是报恩呢?”
“结草衔环,中原许多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
“又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她拉过夏侯南山的衣领,凑过去撒娇:“你去帮我问问,问问他是不是喜欢寻常,若是他喜欢,咱们帮着撮合怎么样?”她眸色晶莹,写满了真诚。
“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们西域女子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吗?”
“记得。”
他抱臂不解的望着小丫头,带着几分迷惑打趣的顽性:“那你为何要撮合他们?寻常或许这一辈子也只能爱东篱一个啊?”
他的话,叫她毫无反驳之地,只能呆愣愣的站在那处,许久之后又反驳道:“可我是西域人啊,她是中原人,你们中原只要不是节妇,都可以再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