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余亦不解她眉眼之间的怀念,只是收敛了三分笑意,再往一旁去了一些。
“那时候我与月婵皆是年幼,旁人总嫌我二人碍手碍脚,唯有你道女子应是娇花需爱护,不可多嫌。月婵心性顽劣不喜你将她当做女子,总与你争闹,你虽与她争辩却也总是让着她,那时候……春花都比如今浓艳,本宫当时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她是自言自语:“谁料后来会有那么多的变数。”
余亦望着她,眉梢眼角之间的哀伤,只是笑道:“娘娘如今母仪天下,不好吗?”
“余亦你觉得这皇城之中,哪一个人是欢乐的?”她笑道:“我倒是希望如年幼时一般,看尽春花。”
“春季已逝,过几日便要立夏了。夏日会有莲花,桂花,芙蕖,木槿,紫薇,栀子。四季皆有香花幽幽,皇后娘娘何必眷恋那些已经逝去的东西?”
“那……余亦你心中不曾眷恋吗?”她盯着他,似是无数祈求暗藏其中。
可他却不懂,嘴角漠然扬起一抹爽朗明媚若阳光的笑意“谁知道呢?”不过四个字便将一切过往终结,他望着女子的双眸,无情无怨,唯有嘴角失了魂魄般的笑意:“每日麻烦事那么多,不如喝酒。”
明了了,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人的梦。
暮皇后面上的缱绻悄然失了两分,最后掩过满面怅然:“是啊,你总是最自由的。”她广袖轻抛,对老去颓然的春色道:“看来陛下今日甚为繁忙,本宫乏了。彩月,摆驾回宫。”
他并未开口,只是在她离去那一瞬转身往殿前进了一些。
暮皇后走后,林园深处匆匆跳出一女子,女子一身宫装清减,身边毫无侍从,就连云鬓上都无几只朱钗。
远远的那女子便盯着殿前静然等候的余亦坏笑,女子急急冲来,直接推了他的肩头:“你回京这么久,竟然一面都不见我。”
他转过身,盯着面前矫情又娇艳的丫头,满口无奈道:“找你吵架吗?”
“我在你眼底是这么不讲礼的人吗?见面就要吵架?”
余亦摇头:“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君子风度,日日都叫你烦心,这样可对?”
夏侯月婵语结,望着四面的侍卫与公公,收敛了声音,靠近小侯爷,趴在他耳边道:“暮瑶方才得知你在此,在宫中打扮了许久才过来,我也是从她那得来了消息才匆匆赶来,不然……我还不知你在此处呢。”
乐正余亦一愣:“你们不知道我回京了吗?”
“知道啊。”月婵指着清暑殿某个方向:“皇兄不让我见你,你每日都跑的无影无踪,侯府是那个鬼模样,就算是出宫也寻不得你人啊。”
提起出宫二字,他到是想起一件事:“我前些时日见羽林营的左少将腰侧有一枚貂蝉拜月的白玉,那玉是不是你的?”
提着少将二字,她面上一红,羞恼的紧:“你整日在街上乱跑什么啊。”
乐正余亦望着她面上的羞赧,只连连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该当着你的面提这件事。”
说罢,夏侯月婵便伸手拉着他的前襟,颇为娇羞的问:“你觉得他如何?”
“左少将?”
“嗯。”
乐正余亦顿了半晌,最后笑道:“很好。”
“仅是很好二字?”
小侯爷笑的更为欢腾了:“那你说如何?”
她羞的耳朵都红了起来,不知所措的用脚轻轻跺地:“我也觉得很好。”
见她如此,余亦有些话,说不出来了,只沉默的浅笑起来。
夏侯月婵也瞧见了他面上的欲言又止,直言道:“你为何这般表情?”
“没有,你若是当真喜欢他,我便想办法让你们二人终成眷属,只是……”他伸手按住女子的额角,颇为担忧的道:“你要等。”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许久之后
她是帝王之女,自然也明白自己要嫁于少将是一件多么不易之事。并不需余亦提醒,她自己便了解其中的困苦。因知其中艰难,她从未想过要求旁人帮忙,以免此事不成反倒连累旁人。
“你要帮我?”
“我爹我娘皆是殉国忠义者,南斗待我多有几分愧疚与怜悯,此事若是我开口,想必会比你去求他有用,只是……”乐正余亦苦笑开来:“你们二人也不能坐以待毙,他若是当真喜你,便要去争取功名,你是一国公主,你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那……那位少将就必须成为国之栋梁,你可明白?”
他免不得又道:“你若是真的喜欢他,你们就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我会帮你。”
“余亦……”她望着面前俊美若山鬼般的男子,多为不解的蹙眉:“我素来待你刁蛮,你为何要帮我?”
“我何时不拿你当妹子了?”
“自幼你便瞧不起我。”
他颔首道:“都是微臣的错,年少无知,公主殿下便原谅微臣吧。”
夏侯月婵盯着他半晌,殿前花香,流水,鸟鸣,晨光,皆是景色明艳之时。
“你变了许多。”她惋惜开口。
“毕竟过去了十年,十年前你我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今……”
她盈盈一笑,打断了余亦的话,他不解的看去,漫天柳絮扬扬洒洒若大雪纷飞,将他的视线吸引过去。
夏侯月婵道:“当年你待我极好,只是我年幼不懂事。”
小侯爷微微摇首:“爹娘教导女子都应被呵护,是微臣未曾思量过女儿家的自尊心,公主如今愿意体谅是微臣的福气。”
“你突然这般生疏做什么?”
乐正余亦收敛了笑意,有动静传来,只见小侯爷退了一步,他方方往后一步,藏了身影,清暑殿紧闭的门也打开了。
三位重臣从中走出,为首的便是暮家首领暮太师,左右是平阳将军与先知阁主阁。
三人见了夏侯月婵皆是施礼问候。
夏侯月婵请三人起身,转头去看身旁的乐正余亦,那人不知何时只留了一道残影,已往清暑殿的方向飘去。
他的脚步太过轻巧,连匆匆一眼都未曾留下。若鬼魅一般凉然而归,夏侯月婵望着面前三位大人,那三位大人似乎都未曾发现余亦方才在此。
余亦也是不愿与他们会面……
告别了三位大人,夏侯月婵也请示入殿。
“你二人来了为何不让夏常德通报,在外等候了多久?”
乐正余亦笑道:“方方才来。”他从怀中摸出从卷宗上撕扯而下的两页纸,细细打开平放在案牍上:“这是今日微臣在刑部翻阅旧案时发现。有了这个案子,陛下应该就能停止圣祖爷当年所留圣喻,取消三年大封。那三个月之中累积了两千余案,大大小小仅有一层不到是公正审理。陛下之前同微臣说过想要将圣祖爷的命令撤回,只是一直找不到理由,若是有了这个案子即能将……”
“余亦。”夏侯南斗将手中的纸张翻看过后,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沉色盯着他。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并没有什么不对劲:“怎了?”
君王本有话要说可面对他颇为天真的面色,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出口,只能道:“这件事不能太急,缓一缓吧。”他转了话题道:“来都来了,用膳吧。”夏侯南斗对着月婵道:“你们二人也许久未见,咱们三人一起用膳。”夏侯南斗捏住他的肩头:“朕叫御膳房准备你爱吃的牛肉。”
他颔首应了,即使勉强。
百里花影归家的路上,正是月明风清之时,家门外百花落尽唯有绿意洋洋,本是常见的场面,今日多的是一份愁色……乐正余亦正坐在柳树下仰首饮酒。
她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席地而坐,抢过他手里的酒壶大口灌动:“你怎么来了?不是进宫了吗?”
“在宫中吃了饭,出宫之后觉得该来找你,就过来找你。”
女子单手托腮笑问:“你有什么心事?”
他仰头望着柳枝之间停留的云雀:“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太急躁了?”
“急躁?确实有一些,你似是在快速将所有事情办完。并无缓和之意。”
男子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我和你说个秘密。”他靠在女子的肩头,似有醉意,在她耳边细细磨着,语调带着几分凉气:“我想快点把事情做完,离开长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