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扑面而来的烈风,夹杂着变异种刺鼻的生物气味,苏沐秋感到肩膀又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扭过头,前辈正看着自己。
“我先跳。”他说着侧身站到了苏沐秋的身前,“你跟着我跳,别害怕。”
说完,他又拍了一下苏沐秋的肩膀,便转身跳出了机舱。
像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安慰和鼓励,苏沐秋紧接着便也跳了出去,没有一点犹豫。
虽然苏沐秋同时觉醒了两种体质,但这次任务分配中,只允许他完成哨兵部分的工作。一方面原因是他尚未毕业,实战经验不足,不能同时驾驭两种能力,另一方面是因为随队来的向导前辈能力出众,可以完成多位同调。
之前苏沐秋也完成过一些实战任务,普遍等级不高。第一次执行A级任务,他也没想到强度会这么大。
变异种普遍完成了二期进化,又极少一部分已经开始进行三期觉醒。后来苏沐秋才知道,这次任务的评定等级至少应该是S。
术士的不足,导致结界壁垒异常脆弱。部分完成了三期进化的变异种冲破壁垒,直接袭击了附近的乡镇。虽然后来又有新的术士补充进来,但铸成的结界直接连同居民区一同封锁。苏沐秋队此次的任务,就是协助居民疏散撤离,同时清扫一部分地区的三级变异物种。
任务区范围广,人口分散,变异种数量较多,苏队战斗力不足,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艰难。苏沐秋是新兵,按照命令必须在一名向导身边待命,不得擅自脱队。而负责带他的向导,就是之前一直安慰他的前辈。
两人主要负责完成的任务是协助民众撤离。策应他们的还有另外两个哨兵。有人的地方很容易吸引等级更高的变异种前来觅食,这让任务完成变得更加困难。
等到最后一批民众安全撤离时,已经有一个哨兵重伤,仍然留在战区战斗。苏沐秋轻伤,右臂骨折,向导前辈的精神压力也很大。
后来苏沐秋再回忆这次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高危任务,印象最深的,是撤退即将完成时,一头三期变异种从警戒死角冲了出来,冲散了警戒小队,直接冲向行进速度最慢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前。
苏沐秋和另外一名哨兵此时被随后冲过来的一头三期变异种牵制住,无法前去策应,离老人最近的是向导前辈,他身后是那名重伤的哨兵。
在军部的记录中,没有任何一个向导是有足够的战力能够单独对抗一头完成了三期进化的变异种的。
而在那一瞬间,向导前辈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到了老人的面前,以一己之躯挡在了变异种身前。苏沐秋的精神网连接着前辈铺下的精神壁垒,他能感觉到前辈的意志没有丝毫的动摇。
向导手中只有一把轻机枪,弹药所剩无几,他瞬间完成点射,没时间完成换弹,便索性把已成累赘的机枪扔到一边。下一个瞬间,他抽出军刀,直接朝着变异种的头部扑了过去。
变异种剧毒的足器和口器刺穿了他的腹部和四肢,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争取到了支援的时间。
是那个重伤的哨兵在这一瞬间完成了弹药补给,给予了变异种致命的攻击。
哨兵将向导前辈扶起来,为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伤口虽深但暂时不致命,需要得到立刻的治疗。两个人没有任何停顿,一左一右扶起老人便继续往警戒线外撤离。
这边苏沐秋和队友解决掉变异种后,正要前去策应,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那边奄奄一息的变异种突然发出了最后一次偷袭。
苏沐秋只觉得双脚沉重,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重伤的哨兵一把推开了向导和老人,只身挡在了变异种的攻击前。
这次的任务得以顺利完成,是以牺牲一名哨兵,重伤一名向导为代价的。
后来苏沐秋去医院看过前辈,在特护病房,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浑身被包的像个木乃伊。那时他正好睡醒,见苏沐秋走进来,便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特护病房不允许带花进入。苏沐秋将买好的花束放在宽口瓶里,摆在护士站的桌子上。透过特护病房的玻璃,刚好能看到开得正好的百合花。
苏沐秋在前辈的病床前坐了许久,才犹豫着开口问出了这几天一直绕在他心头的疑问。
“值得吗?”
前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并不懂他在说什么。
苏沐秋补充道:“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没有道德,但是,前辈是个优秀的向导,这次牺牲的哨兵也是个优秀的前辈,你们搭上两个人的性命,去保护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年人,这件事值得吗?”
苏沐秋之所以会这么想,源自他长久以来对生存的危机感。从小父母双亡,带着妹妹艰难地挣扎在生存线上,每天直面饥饿,病痛和歧视的折磨,这让他从小学会了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并将这种思维贯彻进他行动的始终。也正是这种利己主义,让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并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妹妹平安地长大。
苏沐秋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的思想有什么不对。如果他曾经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那可能他们兄妹二人早就饿死冻死在路边了。
所以当他看到那两个战士没有任何犹豫地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去换回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的生命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震惊的。
然而前辈听完他的话,却非常不解地看着他,似乎他刚才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保护民众的生命安全,这不就是我们的职责吗?”被层层叠叠的纱布裹着,声音还有些虚浮的前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着,“我们军人,不就是应该做这些事情吗?”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了,几乎让苏沐秋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那十多年的人生了。
苏沐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前辈:“可是,你的名字,我在学校就听说过了,你是少有的优秀的向导,你的牺牲是重大的损失……”
“你啊。”前辈笑出声来,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曾经对这个有过一点点的怀疑,就不会穿上军装成为一名军人了呀。”
他看着苏沐秋,继续说:“我的能力,就是用来保护别人的。不论男女老少,难道生命之间还分值得不值得吗?”
“那名牺牲的哨兵,和我是同届的校友。我们怀着一样的心意从军,我敢替他说,他也从没有过一分一秒的时间,觉得自己的牺牲是不值得的。”
正式毕业从军校毕业时,苏沐秋刚满15岁。15岁的少年,身形已经开始抽条。虽然看上去很瘦弱,但长高了不少。军部黑色的军礼服穿在身上也很笔挺,稚气的脸上也开始有了锋利的棱角。
表现优异,成绩突出,同时做事严谨,为人低调,对军部忠诚。这些品质让苏沐秋毕业时直接被授予了上尉军衔,这在当时的军校里,已经是无人能超越的成绩了。
参加完毕业典礼的那天晚上,苏沐秋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了叶修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你是打算成为一名军人,还是成为一名佣兵,这都随你。
这时的苏沐秋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在军校的几年里,他既知道了这份工作的残酷,也知道了这份工作背后的意义。要说成为一名军人,保护民众,对抗强敌,这是他这五年里被灌输进血液中,被刻进骨头里的荣耀——这些苍白的誓言,都比不上前辈躺在病床上,和他云淡风轻地讲一讲自己的信念。
苏沐秋愿意为了这样的人生付出生命。这时的苏沐秋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躺在面包店门口无助蜷缩起身体的孩子了。他有了力量,也有了知识,对这个世界和自己未来的人生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军人的热血和少年的梦想同时在他体内沸腾,他并不犹豫自己未来的人生。
有了这样光荣的责任,谁又愿意去当一个佣兵呢——一个以利益为最高目的,靠些微薄的赏金挣扎度日的野狗。
从军校毕业后,苏沐秋正式成为了一名军人。这之后的一年里,他完成了许多艰难的任务,表现得非常利落。同时由于他双重觉醒且都发挥到极致的天资,一年之后,他从驻地被召回军部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