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非略过了肃清的那一部分，也略过了嘉世早已便和军部上层暗中勾结的事实。他相信这些叶修都知道，就像叶修一直都信任自己能坚持到最后一样。
“前辈，一旦我的精神网彻底被变异种蚕食，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了。”少年抬头看着叶修，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坚毅决绝的神色，“能死在前辈手中，很荣幸。”
叶修叹了口气。
“你啊。”他蹲下来，把手搭在邱非的肩上，“人生的路可是很长的，不要轻言放弃。”
“把他运到肖时钦那里需要多久？”叶修扭过头看着李轩。
“需要半天。根据邱非所说的他精神网被入侵的情况，肖时钦彻底完成摘除手术还需要一天的时间。你能坚持到那时候吗？”最后一句话是问向邱非的。李轩同样也被这个少年的勇敢和坚强感动了，但战争就是战争，他必须陈述现实。
邱非摇摇头：“太久了，我坚持不到的。”他眼睛里的红光更深了一些，他冲叶修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抓紧时间动手吧，前辈。”
“啧，我就看不得你们跟这儿生离死别，当是在演电视剧啊？”方士谦突然走过来，一脚踹开了叶修，“起开，多大点儿事儿，我现在给你弄出来不就行了吗？”
“你？”叶修有点惊讶地看了方士谦一眼，“真不是我信不过你啊老方，你是精神向导，变异种是实体入侵，请问你怎么在这里进行实体摘除手术啊？”
王杰希也有点惊讶：“现在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比较稳妥。”
方士谦打断了他俩：“打个赌吧，我把它摘出来，你们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
叶修很认真地看着他，方士谦不闪不躲地迎接着叶修的目光。
“成。”叶修退到一边，“你成功了，我叫你一声爷爷。”
“得跪下来叫。”
方士谦闭上眼睛，瞬间铺开了自己的精神壁垒，狭小的封闭空间里刹那间充盈起强大的威压，这是连王杰希都没感知过的，方士谦真正的实力。虚无的精神壁垒仿佛浓到凝固成可感知的固体一般填满了整个空间，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凝滞了起来。
从邱非的角度来看，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脑仿佛瞬间被无数支利剑射穿一般，他忍着剧痛，感受着射进大脑的无数利剑编成了一个巨大的密网，带着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力量渗透到他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方士谦是精神向导，体能不如哨兵，单兵物理作战能力不如哨兵。每一个向导都是这样的，这是先天进化带来的差异。
因此哨兵被教导要保护向导，要将保障向导安全为第一要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可能是一开始就注定，向导会成为相对弱势的一方。但这些理论在方士谦这里全成了狗屁。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和真正的实力向所有人，向整个世界证明着，叫嚣着。
从来没有人是弱者。只有甘做弱者的心。
能感受到方士谦精神威压的不止是邱非，就连站在一旁的叶修也觉得脑中炸出轰鸣，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一样。
一旁的王杰希尚且能够强撑，吴羽策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头拧在一起，拼命地抑制着脑中沸腾的感觉。
方士谦的脸上也流下了冷汗。此时他正在着力改变邱非脑中网的形状，他需要做的是排除掉安全的精神区间，扫除掉被侵蚀的部分，并且将残存的网络连接和修补起来。
这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任务。即使是肖时钦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而在邱非看来，他的脑中仿佛在经历着死亡和重生，仿佛浴火踏冰。他拼命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死死地咬紧嘴角，直到鲜血顺着他的脸侧流了下来，滴进了领子里。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每个人都承受着方士谦的精神威压，连时间都凝滞了下来。不知具体过了多久，方士谦收起了自己的精神壁垒。他擦了把早就流了一脸的汗，朝叶修招了招手。
“跪下叫爷爷吧。”
“邱非还没睁眼呢，你该不会把他脑子搞瘫痪了吧？”叶修凑过去仔细瞧了瞧邱非的脸。
邱非缓缓地睁开眼睛，少年漂亮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澈的黑色。他朝叶修笑了笑，然后看着方士谦，很认真地说：“谢谢方副队。”
叶修二话没说跪在方士谦身边：“方爷爷。”
方士谦觉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叶修没多浪费时间，直接下达命令：“听好了邱非，你现在虽然安全了，但我希望你能继续装作被入侵的样子潜伏在军部那里。我们需要你作为内应，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随时有可能丧命，你有权拒绝，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只问你一遍，你要不要接受。”
邱非郑重地点点头：“我接受。”
“我在你的大脑里复刻了变异种的基因样板。你不用担心会被他们发现异样。”方士谦这样补充着。他从一开始就已经领会到了叶修的意图。
叶修拍拍邱非的肩膀：“那就自己小心了，小同志。”
邱非看着叶修的眼睛：“希望下次能和前辈并肩站在同一个战场上。”
叶修点点头，示意李轩解除空间。邱非重新躺在担架上，闭上了眼睛。
外面又传来了楚云秀抱怨的声音：“你们这个驻地条件也太差了，洗澡水都不热，是想冻死我啊？”
她带着人推门进来：“你们看看这一屋子伤员，你们连最起码的后勤工作都做不好，不会让我们觉得心寒吗？”
叶修在旁边煽风点火：“工作不上心，领导想给你们加工资都没机会啊，同志们。”他指了指地上的担架，“还不赶紧把这个重伤的送医院去，没死在战场上死在自己人的驻地，要放我身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边军部的后勤人员七手八脚地赶紧听从这位联盟大神的命令忙活开了，这边叶修也冲剩下的几个人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各位也都挺忙的，就不虚留你们了，今天就各自回去吧？”
李轩和吴羽策先一步离开了。王杰希有点担心地看了方士谦一眼，结果看他跟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长腿一迈就晃出屋子。王杰希也跟了上去，路过叶修时听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要小心啊”。
屋子里只剩下了楚云秀和李华。楚云秀看着叶修，表情有点复杂：“那还是个孩子。”
“战场上没有什么孩子，只有生死。”叶修为自己点燃了烟，又为楚云秀点了一支。
楚云秀叹了口气：“太残酷了。”
“残酷？”叶修看着窗外，语气淡淡地，“生离死别，什么叫残酷。”
他扭过头看着楚云秀，目光比平时更认真：“多少人因为这场战争牺牲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让他们的灵魂安息，不让他们枉死。我们必须胜利。”
刚一上微草的直升机，方士谦整个人就瘫在座位上。他看了看王杰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次玩儿的有点大。”
王杰希这才发现他的新伤旧伤都重新崩开了，血染了一身。
他赶紧招呼医疗官过来帮忙处理伤口：“之前你怎么骂我的？现在我能不能骂你？”
方士谦摆摆手：“能让叶修跪下，特别值，就是爽。”
王杰希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没再跟他争辩。
降落在微草驻地时已经是晚上，天幕漆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一下飞机王杰希便看到了早就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刘小别。他走近些，发现刘小别的表情非常复杂，他以前从没看过这个平时爽利干脆的男孩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刘小别说：“队长，老邓他不好了。”
第十四章
王杰希从来没见过刘小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语言似的，和平时伶牙俐齿的样子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