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什么都可以，您来说吧。”
“恩那这样，和史雷有关所有的记忆和可能性如何？”神殿外停留的一群飞鸟被他的声音惊起，鸣叫声直冲蓝天，仿佛要刺杀太阳。米库里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腿打着颤让他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面前的神灵俯瞰着惊呆的米库里奥，眼睛中毫无感情。
“如何？如果你愿意发誓自己将忘掉一切史雷的记忆，并且醒来后也永远不与他相见的话我可以好好考虑下你的提议。”
米库里奥只觉得身体哪个地方啪嗒一下被人按了暂停键，刚才还疯狂运作的大脑和身体也好，跳动的心脏和沸腾的血液也好忽然暂停不动，他整个人像是被抛进了一片死寂的虚无中。
玛奥特拉斯咋了咂舌：“告诉你吧天族小鬼，以你的觉悟是不可能承担起和我一同净化世界的重担的，就算得到了净化的力量也没用，最后也只是落得个在光芒中消失殆尽的结局而已！”
“为、为什么……”米库里奥垂下头盯着大理石上的纹路，凌乱的头发遮在面前：“为什么我不行……”
“那我问你，你是为了世界而来还是为了史雷？”
米库里奥通常并不是喜欢用沉默作为逃避的人，这次他不得不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回答我！”
在神明的质问下米库里奥眼前天旋地转，他知道遗迹里每一条密道，他知道星轨的位置，他知道如何在迷路时寻找出路，他知道历史上的每一件事，米库里奥都知道，按理说没什么问题能难倒他。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为这个问题写上答案。
“哼说到底就这种水平啊，真让人失望。”玛奥特拉斯的身体化作光芒消失在神殿中，剩下失魂落魄的米库里奥一人品尝着苦酒。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像是自己全身浸泡在液体里，浮浮沉沉，冰雹混着暴雨打在身上生疼，他用尽了力也只是让自己能靠着墙壁站起来。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他看见神殿外的森林披上了一层金黄的薄光，金光闪闪如同用黄金铸成，仿佛太阳熔化了任由自己的光芒落入大地，整个世界都是它破碎的身躯。
“啊，失败了呢。”他苦笑着耸耸肩，满溢的金色大地在他眼中却是苍茫无尽的黑暗与虚无。渐渐的，米库里奥觉得属于肉体的温度慢慢从自己躯体上消失。
“史雷……”他并没有落泪，枯萎的低泣早已化为水滴，干涸在每一块灰色的大理石上。他听见脑海中理智与冷静的琴弦一根根被割断的刺耳低鸣。黑暗拥抱着他的身体，抹去了他的伤疤，冷却了他的悲伤。米库里奥突然意识到将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是毫无意义的。可是除了神，他又可以去向谁寻求帮助？
米库里奥看见自己正在爆炸。总是有一块能跌进史雷的眼睛里的吧，不知道这样的道别和歉意他是否会接受呢……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人啊。他心想，微微一笑沉入无尽的黑夜中。
Darling you know, I dreamed a sweet dream.
But it became hell in the end.
第九章 Chapter 9
米库里奥离开不久后史雷从痛苦的漩涡中醒来。原本涣散的焦距逐渐对准，看清眼前的人群后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睁大了眼。天族同伴关心的问候将他簇拥，后颈的疼痛已经消去。他并没有在床边看到理应陪在自己身边的米库里奥，他来回扫视着房间不多寻找着。“米库里奥呢？”他问，沸腾的人群突然陷入沉默他看到大家都低下了头。眼前的异常反倒加深了他的顾虑，史雷从床上站起来径直走向站在人圈外的莱拉。“米库里奥去哪了？”他抓住莱拉的手腕，沙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空荡荡的。
她的眼中，呼吸间，话语里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伤波纹。“史雷，如果我说请你忘记米库里奥的话你会怎样？”
“怎么可能忘得掉啊，莱拉别开玩笑了米库里奥在哪？”史雷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一点都没有把莱拉的话当做玩笑。
“史雷，”她的话语突然温柔起来：“关于这件事我们明天，或者晚点再谈好不好？”
“什么？”
“我想米库里奥现在一定不想被打扰，他……”莱拉的话被金属彼此摩擦的刺耳响动打断，史雷看到出地的守护者站在门外正在用清理着他的烟斗。老村长看到全屋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他重新点燃烟斗，刚想把几根崭新的烟丝递到史雷手里却被他礼貌的拒绝了。村长别没有表现失望，只是靠在门框上一口口吸着烟，烟草的焦香在空气中扩散。
“好久不吸烟了抽几下还真是不舒服啊咳咳。”老村长咳嗽了两声，把烟灰磕在楼梯上。
“那个……”
“他去卡姆兰了。”这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像武器般厚重地弥漫开来，混着烟草的味道一起充满了整个房间。史雷连招呼都没打，从散落满地的行李中抽出一团布料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卡姆兰神殿的方向冲去，仿佛只是道别也会耽搁掉无数年。于是他就这样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朝着自己命中的劫运一头撞去，头也不回。
“告诉他没关系吗？”莱拉并没有阻拦史雷迫不及待的脚步，只是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
“你难道觉得瞒着他有用吗？史雷也不笨早晚都会察觉，这是他们两人必须面对的考验，轮谁也挡不住。”
夕阳西下的时候史雷看到整片森林都在燃烧，尘土与寒气泼洒在地面，黄沙溅在裤腿上他却毫不在意。他跑得像一只小山羊那么快，蹿过半人高的灌木丛，踩过几朵在路边静静绽放的石楠花。空气在阴影下打着瞌睡，路过的小溪里唱着不眠歌声的鱼类尽情游动。眼前的世界是如此的光明美丽，仿佛一个金碧辉煌故事的开端。史雷并未因为这些美丽而驻足，风声呼啸着从他耳边划过，尖细的树枝划破他的脸颊也无法阻止他的步伐。触感和疼痛正在离他远去，身体仿佛只是制约他的空壳，此刻他如同一颗被抛弃在天际尽头的流星，冲破一切阻碍向着他的终点奔去。
史雷眼前像走马灯一样自动播放起他和米库里奥携手度过的日子，画面充满了零碎无趣，并且无比细索的日常琐事，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画面和场景。而就是这些单调的画面在史雷背后不停催促着他的步伐，狂奔中的他只好苦笑着承受着鞭策，让脚步迈地更快了一些。沉厚的夕阳覆面而来，覆盖过他的眼睑，没过他的手指，最终与史雷融合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
然后，在开满紫色鹫尾花的山坡上史雷看到了被殷红余晖包裹的神殿，一条靛青色的幼龙逆着光站在悬崖边，他头颅高昂，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悲鸣。史雷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周围的空气被污秽充满，他知道那条龙就是自己挚爱之人的化身，史雷后背因震惊冒出了冷汗，可他却依旧不禁为眼前美丽的神迹发出感叹。
“米库里奥！”他终于停在了山脚下，仰着头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喂！你听得见吗！”他朝着远处的金色神殿奋力呼唤，挥舞着强壮的手臂。眼前暮色如黄金一般璀璨，每一缕光芒每一朵云朵仿佛都在回应着他的呼唤，但没有一声咆哮回答。于是他干脆地坐下来，坐在这颗不足几平方米的土地上，等待金色的黄昏低落，等待来自几十米远外的呼声。
龙型的米库里奥并没有向他袭来，而是侧过身，紫水晶般的瞳孔中闪着亘古不变的温柔仿佛在回应史雷的呼唤。清凉的秋风掠过脸颊，一路吹上前额的短发，让史雷微笑的嘴角开出一朵花。他还记得我，就算凭魔化也记得我。他在心底快乐地偷偷默念。龙的视线很快就和史雷错开望向另一个方向，还不等史雷上前迎接他便先一步抬起翅膀向他俯冲而来。
就算是幼龙力量也同样不可小觑，坚硬的龙翼架住史雷的身体将他托到空中，冰冷的鳞片搁在他的肚子上一阵生疼。米库里奥在天上飞了一阵后抖动翅膀，把挂在自己鳞片上的史雷甩到了一棵茂盛的枫树上，他的身体坠在树叶中发出沙沙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