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悭离摇头拒绝，“不了，明天周一，实验室打卡，我们坐地铁回去。”
难得听沈悭离说这么长一句话，周家俊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笑了，“行。”
从周家俊那里出来，夜色寒凉，晚风袭过，卷起一地残叶。
沈悭离走得快，念忍紧了紧衣服，追上他，树叶在脚下踩出破碎的声音，“哥，你想过以后没有？”
沈悭离扭头看她，脚步放慢了些，“没有。”
“那你有想过出国没？”
“没。”顿了顿，沈悭离问她：“你想出国？”
“也不是，我之前不是认识的一个师兄嘛，他现在在UCI（加州大学尔湾分校）读PHD，只是跟我提了一下。我才不想出国呢，和厉奎异地恋已经够难受了，更别说异国。”
细瘦的路灯投下光影，沈悭离垂眸，睫毛似镀了层白霜。
“我不出国。”他说。
“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实验室这十年来出了多少个博士？”
“多少？”
“七个，其中有六个都在美国。”
“这么少的吗？”
“基本都去工作了。”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出国？”
“我只是觉得在国内做好自己的研究就够了。”沈悭离目光柔软，映着她，“其实我没什么远大的志向。”
“喔。”念忍牵起唇角，“这没什么远大不远大的，人各有志，对吧。”
他低低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念忍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
沈悭离突然停步，转身，“好好走路。”
念忍：“……哦。”
第40章
天色阴沉, 暴雨倾盆, 雨势铺天盖地, 才下午，已经状如深夜。
落地窗外，雨水连成线，瀑布一般往下倾泻。
办公室没开灯, 光线昏暗。
厉奎站在落地窗边，往下看，是厂区方向，蓝顶白墙的制剂车间鳞次栉比，在雨中呈现雾蒙蒙的质感。
几盏昏黄的灯泡在风雨中飘摇。
经过的人皆着雨衣雨靴，脚步匆匆。
瓢泼的雨柱砸在地上，溅起千万朵水花。
厉奎捧着杯感冒冲剂, 热气氤氲。
他脸上带着病容，面色憔悴。
李曾毅瘫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摆弄一只三角魔方。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间寂静。
厉奎偶尔一阵咳嗽。
李曾毅的手指转得飞快。
魔方拼好之后, 他将之放在面前的桌上，站起身。
“你都咳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后天又要跟饶青华见面了, 你这状态好像不大好。”
“我知道。”因感冒，厉奎嗓音沙哑沉滞，撕裂一般。
李曾毅听得直蹙眉, “嗯。那你今天早点下班，我让周显送你去医院。”
说完，他离开了厉奎的办公室。
***
黑色奥迪行驶在路上，车子汇入主干道之后，很快被堵在了一个十字路口。
雨刮器左右摆动，晃得厉奎眼晕，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对周显说：“到了叫我。”
“好的厉哥。”
周显也是他和李曾毅的初中同学，现在做了李曾毅的助理。
一个多小时后，车才抵达市医院。
周显叫醒厉奎。
他是真的睡着了，猛地睁开眼睛，有点不知身处何地。
厉奎从小到大很少生病，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于他而言是很陌生的感觉。
即便是下雨天，医院门口也是人来人往。
厉奎解开安全带，“我自己进去，你先回去吧。”
“不行啊厉哥，还是我陪你一起吧，就这么回去我不安心，而且也没法跟李总交代啊。”
厉奎抿唇，没力气跟他争辩。
周显下了车，举着伞绕到另一边，“厉哥。”
厉奎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黑，头重脚轻，四肢发软，脸上也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周显赶紧扶住他，“厉哥，你这应该是发烧了。”
果不其然，到了诊室医生给量过体温之后，三十九度七。
周显忍不住念叨：“幸好来了医院，哥你这也太能撑了。”
医生给厉奎开了单子让他去输液室挂水。
两人从诊室出来。
周显：“哥，你自己先去输液室吧，我去楼下给你拿药，等会儿再来找你。”
厉奎点头，“嗯，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啥。”
输液大厅和诊室在同一层楼，周显从楼梯拐下去，厉奎则往对面走。
里面人满为患，这个季节和天气，大概就容易感冒发烧。
厉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脸色太难看吓到了给他扎针的护士，那护士不敢看他，扎针的时候手还一直抖，抖得位置都扎错了，厉奎的手背很快肿起，不是特别疼，就闷闷的肿胀感，倒是手背充血凸起一大块，看上去有点吓人。
厉奎默默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换了一只手，让重新扎。
这次换了另一个护士，没再抖了。
他独自举着吊瓶，坐到离门最近的位置。
这里挨着门边，进出人多，又风凉，所以几乎没什么人，一整排座位上，只坐着厉奎一个。
他仰靠在座椅上，少有地生出一丝落寞感。
大概人在生病的时候都容易脆弱，不论男女。
暗骂自己矫情，厉奎收敛情绪，掏出手机。
他的手机锁屏和壁纸都是念忍。
念忍不爱拍照，所以两张都是厉奎偷拍的。
今天是周一，厉奎知道她忙，却还是没忍住给她拨了个电话。
意料之中没人接，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望。
想想他们在一起竟然有七年时间了，其中六年都是异地，真不容易。
正好这时周显拿药回来，看见厉奎盯着手机。
他无意瞥见屏幕上的人，了然，“这是嫂子吧，听说是中科院的高材生，学生物的？”
厉奎点头，唇边噙了笑，眼里带上点骄傲的意味，微微闪光。
“是，她今年研二。”
周显眉梢上扬，“那快毕业了啊，到时候可以来我们公司研究院工作，这样你们就不用异地了，还能天天见面。”
厉奎只笑，没吭声。
先不说他需要经常出差，就算念忍来增益制药研究院工作，他们也不一定能天天见面。其次研究院的研发能力其实非常一般，大部分项目都是靠购买、合作和外包，念忍来这里工作完全是大材小用了。
李曾毅之所以紧紧盯着饶青华这块大肥肉不放，原因不仅是他身后的云大附属医院，还有和云锦大学合作的机会。
挂完水，两人一起离开医院。
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小了，但是医院大厅地面上却还残留着不少水迹。乱七八糟的脚印踩在上面，黑黢黢的泥巴糊成一团，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清洁阿姨刚拖过一遍地，很快又被踏上凌乱的污迹。
周显：“厉哥，我送你回家吧。”
“嗯。”
厉奎输过液之后，觉得精神好了点，四肢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无力了。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
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突然一个姑娘冲了进来。
她似乎很着急，没看清前面有人，直直与周显撞上。
周显手里还提着给厉奎拿的药，塑料袋里塞满了各种单据。
他毕竟是个大男人，被那么一撞踉跄几步最终还是稳住了，只不过手里的袋子没握紧，如抛物线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最终掉在了地上，单据和药盒从塑料袋里散落出来，沾上泥水，变得湿漉漉。
厉奎略略蹙眉，周显赶紧转身去捡药。
那姑娘却实打实摔得不轻，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厉奎觉得有点眼熟，很像云高的校服。
云高每年的校服都会有所改动，毕业好几年了，厉奎也不能确定这姑娘到底是不是云高的。
但是这点熟悉感让他生出一丝同理心。
厉奎伸手，想要扶起那姑娘。
姑娘抬眼看见他，瞳孔却骤然收缩，眼里瞬间布满了惊慌失措，撑着手往后弹开好几步。
厉奎的手僵在空中，眉头蹙得更深，“你认识我？”
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使劲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然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满身泥水，跑得飞快。
厉奎纳闷，问周显：“我长得很吓人吗？”
周显一愣，“不吓人啊，明明很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