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将人心当做翘板来玩弄的燕王特别清楚,此时只要甯王所说有一个一点漏洞,都会是自己以后翻案的天窗。
此时这个天窗却被太子堵上了。
燕王面若猪肺,心情堵塞不通。
太子并没有着急亮出底牌,而是慢吞吞的环顾四周,将众人的表情收入心中——
阴鸷的眼神将整个朝堂横添一种压抑。
在场谁支持谁,七八成已经有数。
“带她上来。”
不多时,两位士兵带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女子上来。
女子看起来干净简单,就像是小户人家的闺女,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安全感。
甯王眼神触及对方藏在袖口中的一抹白,瞬间了然她是谁。
“——春...春花?”未等甯王说话,左相夏老爷率先嗓音颤抖,不由自主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你——你——”
说到这里,左相心中既奇怪,却又一口哑气半晌出不来——
凑近对方面前,低声咬牙切齿道:“我不是给你钱让你走人了吗?”
“夏老爷,春花当时在你府上,可没少受伤。不过今日她来并不是叙述私刑,而是——”太子转过身,望着坐在皇位上的父皇,侧身低头道:“而是向大家讲述她是如何在百花公子的受意下,利用众位姑娘攀龙附凤之心,心甘情愿的为了燕王搜集各府的信息。右相家中小姐喜欢新科武状元,而武状元最近想要和边塞甯王统一战线。而甯王——”
未等太子说完,朝堂上已经一阵喧哗。
太子提到大臣面色尴尬,而没有提及的大臣,更加一脸惊恐。
说到这里,太子刻意顿了顿,抬起手道:“在场每一位家中都有,本王想着,若着百花公子不是喜欢编个小曲写个评书找素材,那就是宫中之人。所有人的事都编排了,偏偏没有燕王——”
“三弟,你也太不给自己脸了。”难得往日不屑于发表的太子阴阳怪气说了一堆,说完长吁一口气抱着朝中放着香炉的柱子:“春花,上。”
“等等。”一直在看戏的圣上终于坐不住,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等到再次抬起头,仿佛老了好几岁:“除了案件相关人员,其他人散了。今日朝中所议之事,皆不许外传。倘若朕听说丝毫消息走漏,在场之人家眷全部白绫三尺。”
话音刚落,在场其他大臣逃命一般的从大殿之中狂奔而出。
听完春花所说,圣上半晌没有说话。
夏侯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等待发落。
“父皇,儿臣...儿臣冤枉啊——”半晌,在大殿之中传来燕王凄惨的长嚎。
“燕王的意思,倒是自己是人品好,天下人纷纷甘于奉献么?”太子步步紧逼,望着圣上:“请父皇明察!”
证据确凿,只待圣上下旨。
圣上长叹一声。
太子抱着香炉柱子,仿佛对香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偶尔吹一吹,抖一抖。
哪里是才发现,分明是在更早之前,甚至在自己发现之前,太子就已经等着在盘这出戏。
人心,难测。
幼时一场大雪,三兄弟一起出去玩。
自己生母位卑,太子向来都是拉着燕王,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他。
甚至燕王母亲去世,燕王一个人躲在废园中不说话不吃饭,也是太子默默守在门口陪伴。
怎么一下子,全变了。
“本王认为,我们应当派兵将百花会铲除,而始作俑者,求圣上裁决。”
太子察觉圣上的迟疑,转身看了甯王一眼,回身道:“此时事关朝中大臣心中安定,天下百姓的安定,求圣上——”
圣上烦躁不安,却无法躲过去。
“圣上,燕王有罪,不如流放宁古塔,在边塞吃斋念佛,祈祷我国泰民安,以平朝中大臣心中所虑。”甯王抱拳道。
“这——”
未等圣上所言,太子先否决:“万万不可,我国三皇子,堂堂燕王被流放,且不说这一路多少人虎视眈眈,更有好事者编排莫须有的罪名,撼动政局!”
此时的燕王,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多余。
甯王至此,抬起头触及圣上祈求的眼神——
他还是舍不得。
“朕没有几天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吵——”
“圣上——”
这种坐在地上,看着所有人为了自己的死亡方式在争论的感觉,很奇怪。
前一秒被众人拱月的幻觉还在。
此时却只能发愁如何赴死。
燕王冷笑一声。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他认输。
“霍振声——”燕王制止还准备说什么的甯王,只道一句:“只求圣上不要牵连我府中之人。”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燕王忽然抽出掌中剑,一划一倒,鲜血已经从身下蔓延。
“燕王——”
“震衡——”
半晌,宫门大开。
霍振声站在门口靠着门梁,望着远处天空灰蒙蒙的,天空一只孤鸟飞过。
从此世上少了一人。
“震霄,你们曾经真的很好啊。”圣上抱着燕王的尸体,手指触及依然炽热的鲜血,只觉万箭穿心。
太子背对着圣上迎风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来人,将抓到的人,都杀了。”
说到这里,太子似乎有些厌烦的皱皱眉头,背着手转身望着圣上,想说又不想说,只能转过身。
都是成年人,燕王此举动了国家安定,不可留。
只是——
“有必要吗?”甯王抬起眼望着身边的太子。
太子眼神掠过夏侯,有些逃避甯王的眼神:“本王不喜被人算计,想必甯王比我更明白。”
说罢,太子摆摆长袖,讪讪离去。
那一夜,整个长安城阴风瑟瑟,长街无人。
家家闭户关窗。
宁王府内。
霍准抱着斑比,听着廊间穿过的哭啸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怎么都过完年了,还没有一点点的热气?冻死了!”
霍振声坐在书房内,手中拿着一本书,眼神却穿过书页,到了更远的地方。
夏知否在书房的二楼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本西域战术,听着楼下没有声音,悄悄将脑袋靠在栏杆上观察霍振声。
从回来的那一刻起,霍振声便像是丢了魂一般。
他狠狠的抱着同样提着心的夏知否,脑袋藏在她脖颈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拂过她冰凉如缎的长发。
按捺半天:“燕王走了。”
夏知否愣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那句“走了”,是什么意思。
沉思中的霍振声睫毛如扇,煽动之间,藏着世间万象。
夏知否不由得提了心,放下书,下楼走到他身边:“燕王,有自己的选择。”
“我不是——”霍振声抓着她的手,下意识的捏着玩,抬起头触及那张日渐温柔的脸,渐渐和那夜倒在怀中难以承受动情的脸相融合,心下一颤,立刻甩开她的手,清清嗓子:“夜已经深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我又没什么事,”突然被对方将手扔开,夏知否扬扬眉毛不懂霍振声又在玩什么把戏,一脸无辜的摆弄着对方桌上的摆设:“我又不种田又不读书,也没有人需要我照顾,起那么早给谁看?”
“陪本王吃早饭不行吗?”突然起来的撩,差点闪了甯王的小蛮腰。
说到这里,甯王反倒红了脸:“今日我已经和夏左相说过,你在我府上。你我未曾婚配,在我府上总不是个事。过两天夏左相会来接你回家——”
一听要回家,夏知否顿时掉下脸,趴在桌上望着对方:“我不回。”
“你——”说到两人的事情,仿佛有了说不完的话题。霍振声抬起手,无奈的扶着额头:“你不回家,本王这万贯聘礼,该给谁送?”
说到这里,夏知否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将脸藏在双手之中狂笑半晌,眼角眉梢都带着喜。
半晌放下手,瞥了对方一眼:“万贯家财呢?”
“嗯哼。”霍振声重新拿起笔,开始写聘礼单。
夏知否两只胳膊挂在他的身上,额头贴着对方的下巴,一边看一边跟着念:“其实我没什么要求,你就带着斑比来就好——”
霍振声一只手继续写着,一只胳膊直接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未等说话——
“不行——”
突然传来一声义正言辞的拒绝,将原本已经冒着小心心的两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