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翊通常半夜回来,那时姜芷溪早已熟睡,而等姜芷溪醒来时,身边又没了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几乎从不让自己看到他的背影。
这一次,她清醒着把柏翊送到门口。他今天穿着烟灰色的套装,看似削瘦,肩膀却宽阔笔挺,冰冷的气质万年如一日不变,黑眸只有在看向她时才会有一点温度,连唇线都冰冷冷没有感情。
小赵拿着行李等在旁边,没有催促。
颀长微凉的手指探上她的脸颊,柏翊轻声说:“我很快就回来,嗯?”
姜芷溪眨眼,努力散去眼中奇怪的温热。第一次,她因为这种听上去很矫情的话而莫名难受。
这种感觉太陌生,有一种打破透明壁垒的感觉,这让她感到不适,感到害怕。
“干嘛呀,好像生离死别一样,不是每天都有视频的嘛。”她的语气听上去无比轻松自如。
柏翊没说过,手掌揽过她的后脑,轻轻在唇瓣上吻下去。
“……听话,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
姜芷溪不自觉拽上他的衣服下摆,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什么啊……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你要好好录节目,不要随便吃醋,不要瞎想,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好,”他答应的很快,看向她的双眼:“我尽力做到,配合治疗,你也要答应我。”
“小赵等你很久了,走吧。”她瞟了一眼小赵,没有与他对视。
柏翊最后拍了拍姜芷溪的头。
……
送他出门时,姜芷溪没有意识到这样揪心的感觉只是一个开始。
她很快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生活中去,写东西,做翻译,看文献,听孙顾白吐槽工作中遇到的奇葩事。直到晚上写总结时,才惊觉今天效率低到一定境界,她甚至都想不来自己具体做了什么事。
喝奶茶没有柏翊帮她插吸管,吃饭没有柏翊为她夹菜,写论文没有柏翊半夜起床偷偷修改,去上课没有柏翊送,家里的空调等着她自己调温度,没有人告诉她不可以喝太冰的东西,没有人过马路时永远走在外侧牢牢牵她的手。
不是说这些事姜芷溪不会做。
她是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自认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喝奶茶可以自己插吸管,吃饭和论文都可以独立完成,她长着腿可以自己去上课,也长着手可以自己调温度,为了身体,尽管很想喝加了很多很多冰块的东西,还是会忍住,过马路也会看红路灯走斑马线。
有没有柏翊,她的世界照样转,可是为什么当没有人替她做这些事情时,心情可以低落到这种地步呢?
以前姜芷溪不假辞色,对于那些谈恋爱整天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女生有点反感。她们接受不了男朋友说一句重话,接受不了男朋友对自己有哪怕一点不上心,她们要做男朋友的公主,要永远被捧在手心。
不知不觉,姜芷溪惶恐的发现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因为被宠爱被放纵,所以接受不了乍然之间宠爱被夺走的落差。
可她以前哪有这样脆弱?
爱情是锦上添花,又不是生命的一半。
她习惯用理智衡量所有事,但从没有想过,如果感情也能掺入理智,那么就不配叫做感情了。
剧烈的要把姜芷溪吞没的孤独感终于在夜晚迎来了制高点——姜芷溪失眠了。
以前她可以一个人睡的很好,今天却躺在床上,对着月色失眠了。
腰际没有温热的手臂,身后没有滚烫的胸膛,脖颈没有熟悉的呼吸,周围没有属于他的味道。
她闭上眼,第无数次入眠失败。
以前孙顾白总是跟她抱怨,顾天赐出差,她一个人不敢睡觉。有时候还会半夜打来电话给自己壮胆,因为刚和顾天赐通过电话,声音还有残存的哭腔。
那时候姜芷溪一万个无法理解。一个人睡大床多爽啊,没人打搅,睡起来很自由,即便不念着这些好,至于哭成这样么?
现在她终于理解了。
好像没有柏翊的夜晚,确实孤枕难眠。
……
这个晚上姜芷溪数了很久的星星,数到腻就换绵羊。半夜三点,她长吐一口气,拿起手机找到微信里通讯录的周医生,发送一条微信:周医生您好,最近有空吗?我想跟您聊聊。
这个点,周医生秒回:正好,我也想跟你说说你的病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说里的爱情很可贵,可以让人放弃一些重要的东西。现实中如果没有遇到非他不可的灵魂伴侣,我建议大家还是以自己为重,爱情是锦上添花,不是生命的一半~
然后今tia麻油二更,快啦快啦,快到爆发点了,争取后续内容都是高潮~日常就放在番外里写吧(我要控几住我寄几!)
第81章
这一觉她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休息不好,六点多就起了床。
和周医生的见面时间安排在早上八点半,十一点,他就要踏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去参加研讨会了。姜芷溪的时间有限。
周医生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和蔼,过少的睡眠没有为他带来多大影响。叫秘书泡了一杯咖啡,周医生亲自放在她面前,宛如一个常交往的长辈:“小姜啊,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您贵人多往事,前些天我们才见过。”她也笑,表现的很放松。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周医生打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姜芷溪知道他的意思,揉了揉额头,靠在沙发上:“柏翊他的病情太严重,需要您的帮助。我的病情目前不影响生活,无关紧要。”
“不影响生活?你确定吗?”
他说:“小姜,别忘了当初你为什么会找到我这里来。即便你平时表现的和正常人一样,不主动说,没人会认为你有问题。但是你和柏翊的事,甚至是柏翊的病情,你敢说这些矛盾变化和你的病没有一点关系吗?”
姜芷溪看上去累极了,全然不像在柏翊身边时表现出来的样子:“我以为我会做的很好……”
周医生侧身,拍她的肩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他的病很复杂。我看着他长大,也感谢你可以一直忍耐,陪在他身边。”
“我爱他啊,谈不上什么忍耐不忍耐,这是我愿意做的事。”她笑了笑,这一次看上去有了些许精神。
“好了,暂且不谈这么沉重的话题。”他拍了拍手,颇感兴趣道:“这次是什么事困扰到你了?想起来找我求助?”
姜芷溪顿了顿,眼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困惑:“……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变了,变了很多,可是这种改变又没办法用语言去形容。好像原本空荡荡的世界在不知不觉中涌入了很多东西,让我的感情变得充实饱满,有各种情绪,不再是单一的无所谓。”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尽力去形容自己的感受,想方设法表达出来。说的语无伦次难以理解。
周医生却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我明白,我都明白。”
姜芷溪是一年前才确定自己有某种精神疾病的。有些事自己可以体会到,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
她不会有太激烈的情绪,不会有激动的感觉,不会兴奋,不会高兴到哭,不会喜欢上另外的人。或者说,很难喜欢上。
小小的姜芷溪很冷静,无悲无喜。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再长大一些,就慢慢学会了把自己融入到群体中去。学别人的社交方式,学着和别人做一样的事,于是和姜芷溪相处过的人无一例外会感到舒适,因为她感觉不出人际交往的尺度,只是凭着所谓的风俗习惯去做事,所以永远都谨慎有所保留,不冒犯,不突兀。
她很难拥有真心的朋友,陈伽策是例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姜芷溪秘密的人。
在这一点上姜芷溪一直非常感激他。陈伽策作为朋友,保守了秘密,并且一直都在支持鼓励她做出改变,而并非另眼相看。
同样他也是个很潇洒的人。姜芷溪知道他曾经喜欢过自己,不过后来在知道她的事情后,陈伽策非常果断的放弃了这一段感情,从那以后只把她单纯的当做好朋友。
姜芷溪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从没想过去改变。直到上了大学,遇到了很多很多人。柏翊是第一个,陆续还有孙顾白、简繁等人。她越来越发觉自己变得有血有肉,像个鲜活的正常人。就好像最初只有一副光秃秃的骨架,她渐渐被填满,终于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