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呆了一秒,硬着头皮接话道:“我们这些人,肠胃好像都不太好,是要少吃。”
方悠极给力地接话道:“可不是,上次风潮庆典上,江蓠还和我说胃痛来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江蓠那次没参加合影,是因为胃痛提前走了?
江蓠心潮更是汹涌澎湃:原来沈寂知道自己那次是因为胃痛才没去后台的。
一个不甚相干人的事情,或许只是偶然听到,他却记了下来,并在方才善意的提醒她。
其实沈寂,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第二天,他们一早开工,天将明未明,墨蓝色的海水徐徐冲刷着沙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水咸味。
江蓠化完妆来到沙滩上看导演组取景,此刻晨曦初现,海天交接处一线灿灿金光,照亮了半片海域。
忽然,视线中闯入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背光跑来,动作流畅,身姿矫健,一步步朝这里逼近。
许导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朝她感叹道:“沈寂还是这样一丝不苟。”
江蓠点头,又道:“许导,早。”
沈寂跑到他们面前停下,额发汗湿,身上布料浸着汗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主人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
江蓠毫无征兆地看到眼前情形,略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
沈寂接过助理递上来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额头:“可以了。”
许导点头,又对江蓠道:“第一场是沈寂的单人镜头,过去看看吧。”
说起来,江蓠还从未见过沈寂拍戏时的状态。脑海中不知怎地想起剧本里某处情节,她隐晦地瞥了眼沈寂,脑补了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许导奇道:“你乐什么呢?”
江蓠立马绷著脸:“我没有。”
许导:…
倒是沈寂去候场时,特意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大有深意,让江蓠瞬间有种被人看穿了的错觉。
第十一章 在意
半个小时后,电影《风雨》第三场第一次正式开拍。
镜头缓缓拉近,穿着长衫的青年在海滩上狂奔,继而颓然跪坐在沙滩上,他俊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鸦羽般的睫毛间或一颤,透露着主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须臾,他轻轻抬眸,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犹如冰山下的火种,看似冰冷锐利,硬壳之下却藏着足以摧毁一切的热烈坚韧。
江蓠微微动容,既是被气氛所感染,也是叹服于沈寂对角色情绪无比精准的把控力。
一场顺利拍完,许导扭头问她:“紧不紧张?”
江蓠:“不紧,张…”
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的。但真正站到沈寂面前时,先前的担心忐忑却被满腔斗志所取代。她热爱演戏,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发她的好胜心,即便眼前站着的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也毫不例外。
顺利的拍完几场外景,午后他们转场到室内,准备拍摄男女主人公在戏中初遇的那一幕。
许导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节奏先走一条。
这一段的台词江蓠已经烂熟于心,此刻望着沈寂英气俊美的脸,忽然和戏里的谢离感同身受。
几年前,在某位长辈的生日宴上,彼此年少的谢离遇见了刚刚海外留学归来的冯钰,并对他一见倾心。
这个出身名门的俊美青年谈吐风趣,博学多识,灯光下一站,当真如芝兰玉树,衬得满室琳琅黯然失色。
谢离身着一件雨过天青色旗袍,顺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下,冯钰恰好回眸。
四目相对,他莞尔一笑。
此时的谢离少不经事,不识爱恨,却轻易地被他的笑颜拨动了心弦。
整个晚上,她的目光都在追逐着他的身影。
宴会散场时,谢离鼓足勇气要了他的地址。
“我可以给您写信吗?”
冯钰笑容明朗,在纸上信手留下一行字:“当然可以。”
谢离看着他走远,将薄薄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折叠好,珍而重之的放进手包。
两日后,谢离按照他骨力遒劲的清秀字迹,一笔一划地在信封上誊写他的地址。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谢离没有等来他的回信,却意外得知冯家家破人亡的消息。
抄家下狱,一夕之间,冯家从声名煊赫的名门望族沦落成了人人喊打的卖国奴。
此时,江蓠穿着旗袍倚在旋转楼梯的镂花扶手上,正在等待灯光就绪。
沈寂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搭配银灰色礼结,当真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江蓠看着他,一时忍不住联想到冯钰的遭遇,突然一阵说不出的心疼。
任凭是谁,看到这么一个俊秀挺拔的有志青年,背负着家国仇恨,在乱世中沉浮挣扎,几次九死一生,都无法不为之动容吧……
更何况是从年少时期便一直深爱着他的人。
正式开拍前,江蓠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头时,眸里的疼惜沉痛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怦然心动时的矜持羞涩与满腔爱慕。
两人发挥出色地完成了初次见面的戏份。情绪台词,节奏走位,无一不准确得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许导沉默片刻,突然调回去又看了一遍回放:“这么顺?我有点不习惯。”
副导演:……
逐帧过了一遍画面,许导略带遗憾地让工作人员准备下一场的拍摄了。
江蓠是第一次和许导合作,先前还曾听说过他在片场骂哭女演员的事。是以进组前她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定要做好被骂的准备,不能哭,要坚强!
而今拍了几场,她有些放下心来:“许导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严厉啊。”
前来送水的安陶还没来及吭声,一旁沈寂的助理江乐插嘴道:“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演得好。”
事实证明,任何人都是喜欢被夸奖的。
即便已经习惯了粉丝们的彩虹屁,听到他这句夸奖,江蓠还是觉得心花怒放:“谢谢。”
江乐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脸颊微红道:“你太客气了。我一直觉得你的演技很好。”
江蓠的心情正有些起飞,却听沈寂道:“别人说的没错,许导只看戏不看人,一旦演员给不出他想要的东西,就会开启狂躁模式。”
江蓠有些愣神,既是因为他陈述的事实,也是惊讶于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人看着高冷,实际接触起来,真的很随和啊。
然后接下来的一场戏,她就亲眼目睹了方悠被许导骂到怀疑人生的全过程。
方悠下来的时候简直都要哭了。
“梨子,我从来没被导演这么骂过,现在都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演戏了……”
江蓠抱住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原谅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方悠,许导的无差别攻击,极具威慑力,让只是旁观的她都有些懵圈。
再度上场时,江蓠的内心有些忐忑。
许导绷着脸坐在监视器后面,方圆两米都陷入沉闷紧张的低气压之中。
沈寂见她频频打量许导的脸色,低声道:“放心,许导不喜欢连坐。”
江蓠愣了下,倏地安心不少。
等到天色彻底暗沉下来。灯光就绪,开始拍摄江蓠追到门口,向冯钰追问地址的那一幕。
门口处灯火阑珊,身姿挺拔的俊秀青年转过身,有些意外地望着追上来的谢离。
“谢小姐有事?”
谢离平复了下呼吸,眼眸闪闪发亮,朦胧灯光下堪称流光溢彩。
“冯少爷,您在宴会上提到的维新之说,我很感兴趣。日后,我可以去拜访您么?”
冯钰眸光微动,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谢离似乎有些紧张,但仍旧直视他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
冯钰微笑道:“随时欢迎。”
接着,谢离又追问他的私宅地址。
她问:“我可以给您写信么?”
谢离小心翼翼地递上事先备好的纸笔,微微颤抖的手指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暖玉般的光泽。
似乎生怕他拒绝,一双干净纯粹的眸子带着满心满意的期盼和希冀,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人。
冯钰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而后笑了起来。
他从谢离手上接过纸笔:“当然可以。”
沈寂拿起笔,就着门口的石台,在薄薄的纸上挥毫泼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