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可以下班了吗?”
“嗯。”她脸又瞬间转晴,“我回办公室换个衣服,你等我一下。”
回去的路上,男人深沉话少,都是江沅一直在说,她把医院里发生的奇葩的有趣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通通说给他听,起初还担心他会不耐烦,见他没有不悦之色还听得很认真,她越说兴致越高。
“对了,我还遇到上了以前实习的时候一起共事的姐姐,她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有气质。”顿了顿,她语气担忧:“不过她今天开车不小心追尾,被碰那车主不是个善茬,明明没什么事儿,却赖在医院不肯走,我刚查房,见他气色不要太好,真是浪费医疗资源!”
“你呢,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那太多了。每天都很累,还要被不讲理的病人投诉,都气死我了。”
他看过来,用一种江沅并不常见的眼神瞧着她。
她不觉顿住,“怎么了……是不是我太吵了?”
“不是。”
——
方宁说的她家,是她结婚前,自己在市区买的一套单身公寓。不比季穆的别墅宽敞豪华,但胜在温馨舒适,距离工作单位也近。
旦逢季穆出差,她喜欢回来小住几日,一个人乐得逍遥自在。有几回乐不思蜀,被他逮个正着,所以今天晚归,季穆以为她在这儿。
他之前在这里留宿过,要用的东西都有。方宁帮他准备齐全,让他先洗漱休息。
季穆表示不急,说他明天不用去公司,让她先,他长腿长脚,气质衿贵,端坐在窄小的单人沙发上,显得异常违和。
方宁其实想开口让他回别墅,又觉得这么说未免有过河拆桥的嫌疑,而且保不准会让他多想,于是给他倒好茶水,又打开电视调到财经新闻频道,确定他不会感到慢怠。
“要不要吃点东西?”她还想给他拿点零食。
“宾至如归?”他瞅着她笑。
方宁摇头:“这叫相敬如宾。”
季少爷感受到她的敬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你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方宁这才小奴婢一样告退。
冬天睡觉前,方宁习惯洗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淋在身上,仿佛能冲去一天的疲劳,清洗完身体,她正打算洗脸,浴室里的灯忽然灭了,紧接着冷水兜头喷出,冰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赶紧从淋浴间退出来,摸黑胡乱扯了一条浴巾围上。
“跳闸了。”
季穆平静的嗓音从外面传进来。
“嗯。”
这样的突发情况已经不止一次,方宁很淡定,擦干身上的水珠,边找到睡衣穿上边道:“电闸总开关在厨房里,你推上去试试。电视柜中间抽屉有手电筒。”
前几次跳闸,把电闸重新推上去电就恢复稳定了,方宁等了会儿,只见灯亮了一瞬又灭,未再亮起,只好小心翼翼地摸着墙从浴室出来。
淡白的月光从阳台照进来,客厅里仍是一团模糊,空调停止工作,余热还在,是以方宁不觉得冷,直奔唯一亮着灯光的厨房。
“怎么,推不上去吗?”
季穆背对她,单手举着手电筒,又试着合闸,未果。
“应该是空开出问题了,要换个新的。”
方宁:“那今晚没电了?”
他嗯了声,手臂垂下,手电对着地面,照出一个明亮的光圈,转身问她,“要不要回御景湾?”
“我不回了,明天要上班儿,不方便。”方宁说。
厨房这边气温稍低,她牙齿有些打颤,急着钻被窝,“你要是回去,帮我把门锁好,我就不送你了。”
季穆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湿的,怎么睡?”
方宁说:“不要紧,我没洗头发,就外面沾了点儿水,一会儿就干了。”
“是吗?”他手指揉进她发丝间,不轻不重地又摸了一下,停住却没撤开。
温热的指腹贴着头皮,方宁心跳有点乱,她垂下头,他的手掌却微微用力,又迫她仰起。
“你要不要我走?”
方宁觉得这人不是一般心机。
说要吧不合适,说不要吧又挺昧良心,像是给他什么错误的暗示。
她小声嘀咕,“腿不是长在你身上吗……”
要走要留的自己决定就是了,她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
“考我听力?”他似乎笑了。
方宁说:“你要觉得不方便就回去,没什么不方便就留下来。”
“我是问你?”
方宁:“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说:“我的决定尊重你的意愿。”
“那你回去吧。”
他蓦然松了手,往外面走。
屋里黑漆漆的,方宁跟出去,瞧着他那一方光亮,并不太能看清他的神情,但隐约知道他是生气了,她想说点什么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或许他们之间早就无话可说。
“路上小心。”
她说完就回了卧室,掀开被子上床,屋里没暖气,被窝冷冰冰的,她缩成一团,强迫不要多想,赶快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躺了会儿,被窝还是冷的。
她难以入眠,两只脚靠在一起轻轻摩擦取热。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她睁开眼看过去,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
他没走。
方宁脚放好,闭上眼睛装睡。
季穆掀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下,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还冷吗?”低沉的嗓音从上方传下来,方宁后背贴着他的胸口,能感觉到胸腔轻微的震动。
“不冷。”
他嗯了声,“睡吧。”
贴着他热烘烘的身体,方宁没多久就开始冒汗,不舒服地想远离他,才刚动一下,就被他收紧。
“豆豆。”他叫她小名。
嘴唇贴着她的耳廓,温热唇息直击耳膜。
方宁身体猛地僵住。
季穆将她转过身,捧住她脸,幽深的眼眸凝望着她,慢慢低头亲了她一下,更亲密的事都曾发生过,此时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方宁喉咙发涩,找不到任何拒绝他的理由。
见她没有抗拒,季穆深深吻住她。
在方宁的记忆中,他只这样吻过她一次,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遥远的像是发生在上辈子,她想如果两年前没有和他重逢,她可能就慢慢把他给忘了。
一声“豆豆”,让她恍惚记起她曾经那样爱过他。
第3章
夜里悄无声息下了场雪。
天亮后,薄薄的一层,像一块轻软的羊毛毯子,覆盖在路边的草坪上,闪烁着寒冷的银光。
方宁就职的江医大司法物证鉴定中心是经司法厅批准成立的第三方专业亲子鉴定机构,主要从事司法鉴定和个人亲子鉴定。两者鉴定结果相同,但所走的程序完全不一样,所具有的法律效力也完全不一样。
早上,方宁刚送走一个委托人,昨天拿到鉴定结果而当场崩溃的那个委托人又来了一次,他面色如灰,双目赤红,想是彻夜未眠,递给方宁一份新的检材。
“方医生,麻烦你了,帮我做个加急。”
三个小时后,鉴定结果出来,一致。
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情绪不像昨天那么激动,但气息已是不平,双眸充满愤怒痛苦,还是受到了不小打击。
这种情况方宁已经见过很多。
她虽不知道那份检材是谁的,但肯定是熟人作案。被最信任亲近的背叛,痛苦和打击是双倍的。
她懂那种感觉。
从最开始感同身受的不适,到见多后的麻木,方宁给他泡了一杯茶,已经可以熟练地说着安慰他的话,无外乎一些心态调整的方法和以前遇到过类似事件的结果和经验。这些话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但对没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帮助。
中途有电话打进来。
方宁看一眼显示,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边没有理会。
送走那名委托人,她盯着电话瞧了许久,才给对方回了一个电话。
“爸,什么事?”
方父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十分亲切,“刚刚吃饭遇到你张叔叔,听说你昨天交通出事故了,要不要爸爸帮你处理?”
方宁看着桌上的仙人球上,那一根根钢针似的小刺笔直竖着,她淡声:“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
方父语气顿了顿,“那有时间回家吃饭,咱们父女俩也很久没一起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