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一看到他,连忙说:“你可来了,先把证件给我。“
方以撒连忙把证件拿出来给阿姨,阿姨接过来一看:“以撒,这身份证,都过期好多年了,这——”
她把就诊卡塞给以撒:“先去急诊室,里面有两百块钱,肯定是不够的,你看情况再冲点。“
方以撒掏出口袋,拿出一叠零钱,打算还给阿姨:”谢谢您了,真的,真的很感激您。“
阿姨叹了口气:”以撒,这钱等会儿再说吧。“
方以撒点点头;“好。”
说完,他拿着就诊卡,背着包,急匆匆向急诊室跑去。
于嬷嬷的情况,远不是骨折这么简单,她有严重的心绞痛,肌酐和尿素氮超出正常值一大截,医生初步问了一下于嬷嬷的情况,看到方以撒陈旧脏污的工装,心里叹了口气。
“先办住院手续吧。”
方以撒紧紧捏住拳头。
住院部目前没有床位,于嬷嬷便现在急诊室先住下了,方以撒把两百块还给阿姨,阿姨把钱推了回去。
“以撒,留着吧。”
阿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冠心病,心衰,肾衰竭,骨折,哪一个对于嬷嬷来说,都是一个故不去的坎,不仅是身体,还有金钱。
“等会儿我回去问问社区,看看能不能帮于嬷嬷换个身份证,有什么医疗保险或是救助的政策,我也帮你打听一下。”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方以撒,这可是个孩子啊,她的孩子也就比方以撒小两岁,家里日子是难过了点,但是比起方以撒的生活,已经幸福得多。
“谢谢您。”
“那我先走了。”
“阿姨,您等等。”
方以撒打开书包,摸到那两个金戒指,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拿出手机:“您能不能帮忙问问,有没有人要手机。”
阿姨看了一眼,点点头:“好,我去问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方以撒摇摇头。
阿姨说:“那你好好陪陪嬷嬷吧。”
阿姨走了之后,方以撒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手机上。
他的手点开通讯录,手指落在了贺崇的名字上,视线渐渐模糊了。
Chapter 21
方以撒看着贺崇的名字,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在想把这一切告诉贺崇,还是想即将面临的巨额医疗费,又或者是想拨通电话,听到贺崇的声音,让他在彻骨的绝望中汲取一丝安慰?
方以撒什么都做不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还以为是邻居阿姨打来的电话,下意识就接了。
“以撒,还在上班吗?”
贺崇担心以撒昨晚没有好好休息,今天上班会太累,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他需不需要休息,没想到却从这通电话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以撒?”
许久,电话那边才颤巍巍地回了一句:“我在。”
贺崇轻快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怎么了?”
“我……”
方以撒失言了。大脑太过混乱,他根本没办法掩饰自己的绝望,他拼命想让自己镇静,最后也只能挤出一句“我没事”。
这三个字让贺崇猜出来,必然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方以撒身上了。
他没有接着追问,倒是语气放柔和了一些,说:“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
方以撒的呼吸变快了些,声音也变得干涩:“贺先生,我有些事情,等会儿再给你回电话。”
贺崇说:“好的。”
方以撒说:“那我先挂电话了。”
贺崇说;“等等,你吃了饭吗?”
方以撒说:“我等会儿吃。”
贺崇说:“没关系,你点开微信右边的加号,把位置发我,我让人把午餐送到修车店来。”
方以撒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贺崇这句话背后的意图,点点头,说:“嗯。”
他挂了电话,贺崇的微信很快就发了过来,手把手教他共享位置,方以撒被他哄着把位置共享了,发了之后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刚想问怎么回事,又被护士叫了过去。
他只有急匆匆回道:“不用送午餐了,我有事出去了。”然后跟着护士去了病房。
护士让方以撒去买些纸巾盆子水瓶,看到方以撒经济拮据,悄声说:“医院里稍微会贵一点点,你出了门诊大楼,向右走一百米,有个居民区,里面有小商铺,会便宜一些。”
方以撒说:“好,我马上去买。”
护士又说:“别买太多了,如果不需要住院,就会浪费了。”
方以撒愣了一下。
护士有些不忍心,但是于嬷嬷的情况,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回家调养,她一身都是病,不论是医疗费还是身体,都是巨大的负担。
方以撒的眼里泛起泪花。
护士叹了口气,掏出纸巾递给他:“你家里就你和奶奶一个人?”
方以撒轻声说:“她不是我奶奶。”
护士惊讶地看着他。
方以撒的声音更轻了,语气却更加笃定了:”她是我的妈妈。”
护士更惊讶了,她看向眼前的男孩,企图从他的身上,搜寻一点和那位老太太相似的地方。
“那你爸爸呢?”
“她就是我的妈妈。”
没有户口,没有监护人的证明,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能证明他们母子关系的,只有方以撒的这句话。可就是这一句话,却抵过了所有的白纸黑字红印章。
护士动容了。
她不知道在眼前这个男孩的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故事,但是此刻,她知道不应该再问了。
方以撒说:”我去买东西了,如果有急事,麻烦您联系一下我。“
他微微鞠躬,又匆匆离开,一个单薄的背影跑远渐渐在护士的眼里消失,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她,却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
方以撒走出门诊楼时,被门外刺目的阳光照得有些晕眩。
手机又响了,方以撒接通电话,是老板娘粗鲁的骂声:“你又去哪里摸鱼了?这台皮卡的活是你接的活,你中途就跑了?人家下午要来取车,快给我滚回来!”
方以撒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老板娘继续骂:“前两次别人来找你喝茶吃饭,我都同意了,是不是我给你了自由,你就开始放飞了?可以做薪水小偷了?”
方以撒低声说:“我家里出了事,我想请半天假。”
老板娘说:“我不管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先回来把活干完。”
方以撒面露难色。
老板娘说:“行啊,不回来也行,明天去别的地方上班吧,我这里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她的骂声戛然而止。
听筒里插入一个低沉的男声:“那我就代他把这份工作辞了。”
老板娘怒道:“你谁啊?”
方以撒惊愕地看向从他手里抽走手机的贺崇。
贺崇瞟了一眼方以撒,转而对着手机说道:“我是他家属。”
说完这句,他果断地掐断了通话,把手机塞回方以撒的手里。
方以撒抬头看向她,漂亮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他的嘴张了好几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的泪水却承受不住失言的压力,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这是贺崇第一次从方以撒身上看到绝望。
印象里,他的小以撒是开心的,害羞的,大方又勇敢的,即使是悲伤,也会被他藏在心里,可是现在,这种绝望笼罩了他,让他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痛苦绝望都释放了出来,让贺崇再一次意识到,方以撒的过去,过得有多么艰难。
贺崇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将方以撒抱在怀里。
“不要怕,以撒,我在这里。”
Chapter 21
方以撒抬起手,环住贺崇的腰,把头埋进贺崇的怀里。
他嘴里说着什么,贺崇听不太清,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哄着他。
等方以撒哭了一会儿,贺崇才听到他嘴里说的是“对不起”。
是对自己说的吗?
贺崇不太确定,他收紧胳膊,将方以撒抱得更紧,轻声哄着他:“别怕,以撒,我在。”
周围不时有人路过,纷纷侧目这对奇怪的组合,贺崇倒是不在乎,不过为了方以撒,他还是不着痕迹地转过身体,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路人看向方以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