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番外(116)

恒温箱里正在睡觉的大宝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它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了两位主人一眼,长尾巴甩了甩,又一头扎进了梦乡里。

两人挤在玄关处脱外套,向猜怕冷,买的羽绒服充绒量足有百分之八十,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喷香蓬松的面包。

因为下雪,两人脚底都沾了不少雪泥。洁白的瓷砖地面被踩花了,谈一鸣赶快拿了拖把出来擦干净。

向猜走到餐厅,见桌上堆着满满的火锅食材,他想想刚才在餐厅吃过的那一顿食不下咽的晚饭,他心里又一次翻腾起来。

向猜问:“桌上的菜要收起来吗?”

谈一鸣反问他:“你刚刚在餐厅吃饱了吗?”

“……”向猜脸红,摇了摇头。

谈一鸣大笑,坦白说自己也没吃饱。

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现在再吃火锅,晚上肯定要撑得睡不着觉。

所以谈一鸣干脆拿他炖的菌菇汤底下了两缕挂面,配上肥牛片、豆腐、各种鱼丸虾丸,出锅前又抓了把青菜丢进去做点缀……前后不到十分钟,两碗热气腾腾的夜宵便做好了。

深夜,两人肩并肩坐在餐桌旁,胳臂擦着胳臂,大腿抵着大腿……

向猜发誓,这绝对他人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一碗面了。

面很烫,他一边吃,一边小声呼呼吹着。

谈一鸣侧过头来看他,渐渐地,连自己碗里的东西都顾不得吃了。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谈一鸣知道,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渴望的生活。

向猜当然知道谈一鸣在看他,他想起自己在姚音面前的大胆发言,那股羞涩又涌了上来。向猜不敢回望,只能一根又一根地往嘴里放着面条。他的额头在冒汗,耳尖、脸颊、甚至鼻头都红彤彤的。

谈一鸣故意逗他:“这么热?”

“不是热。”向猜结巴道,“是、是太辣了。”

可是面条里根本没放辣椒。只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向猜简直是新一代唯心主义哲学家。

吃过宵夜,向猜埋头就要冲回自己的房间。

谈一鸣却叫住他,让他等一等。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男人温柔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我觉得你应该会用得上。”

他拿出一个大大的提袋,沉甸甸、鼓鼓囊囊。

向猜接过一看,意外发现,整个提袋里装的都是一袋袋塑封包装好的中药汤。

向猜茫然问:“这是什么?补药吗?”

他觉得自己身体挺好,不需要喝中药进补。

“这可不是用来喝的。”谈一鸣笑道,“你不是经常脚冷吗?我这次出差去的地方,当地有家中药店很有名,我和坐堂的老大夫聊了聊你的症状,让他给你开了些药。这里是三十包,已经提前熬好、滤过渣子了,每天晚上兑在泡脚的热水里,可以驱寒壮骨。”

说着,男人从提袋里拿出一包药汤,在手里颠了颠,又道:“……你的具体病症我不清楚,老大夫说,你先试用一个月,如果没有效果,他再调整药方。”

光是这一包药汤就足有半斤沉,足足三十包根本没办法戴上飞机。谈一鸣改坐高铁,纯靠体力把它们背了回来。

谈一鸣心里清楚,向猜之所以脚冷,和他双脚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有关,十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爬满了他的皮肤,最长一道横踞了他的脚面。谈一鸣根本无法想象,向猜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虽不能问,却能观察。向猜明明才二十出头,可他却极度怕冷。夏天即使空调开得低一点,他都要穿上袜子。到了冬天,他甚至要在毛绒长靴里套上两层毛线袜。

向猜那样热爱跳舞,可他的双脚却无法让他成为一名舞蹈家。

谈一鸣心疼他,怜惜他。所以男人不远千里带回了这些中药汤,只为了能够缓解向猜脚上的伤痛。

向猜刚拿到礼物时,嘴角还带着一丝茫然的傻笑。可当他听懂这些药汤的作用后,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怔怔地望着怀中的礼物,三十包药汤,三十份浓得化不开的心意,三十句说不出口的关心与温柔。

向猜曾经以为,他已经对自己脚上的伤势“看开了”。他的复健还算成功;这些年他一直在吃补钙的药物;在夏天时他也会像同龄人那样穿人字拖;……他已经不像五年前一样,对自己脚上的伤势耿耿于怀。

可在这一秒,当他面对着这些药汤时,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医院病床上哭着醒来的自己。

原来……那个脆弱的无助的少年,一直没有离去。

……

向猜坐在沙发上,睡裤挽到了小腿。他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水盆里的水温,有些烫,但很舒服。

他把双脚从毛绒拖鞋里褪出来,脱下毛茸茸的袜子,苍白的脚面便显露在了灯光之下。

水里提前加好了药汤,深棕色的汤汁化成了淡棕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中药材的气息。

谈一鸣就蹲在水盆旁,看着向猜把那双遍布伤疤的双脚,探入了药汤之中。

“嘶……”男孩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很烫?”谈一鸣赶忙问。

“有点儿烫,不过一会儿就应该好了。”向猜不习惯被谈一鸣这样盯视着,他有些紧张,右脚蹭了蹭左脚脚背。

可谈一鸣却误会了他的动作,“伤口很痒?”

“怎么会。”向猜无奈,“这都是很多年前的老伤了,哪里会痒?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只有下雨下雪的时候才会有些疼。”

这就是骨折的后遗症,即使骨头长好,但遇到阴天,伤口周围都会隐隐作痛。尤其像向猜这样伤疤压着伤疤,那种痛感,简直像是把双脚塞进了冰窟一般,刺骨钻心。

“下雨,下雪……”谈一鸣喃喃。

——今夜就在下雪。

在普通人眼里,跨年夜下雪是浪漫,可是对于向猜来说,却是每一秒都加诸在他双脚上的酷刑。

谈一鸣又想起,之前《初恋要趁现在》出了舞台事故,向猜从成都飞回华城救急。落地当天华城下了大雨,向猜到了剧场之后没有一分钟休息,化完妆就急忙上台,又唱又跳两个小时,最后那支舞蹈还有难度系数很高的托举……

谈一鸣问他:“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你不疼吗?”

“疼啊,当然疼啊。”向猜笑了笑,“可是疼多了,就习惯了。”

他宛如行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他习惯了微笑,也习惯了疼痛。

谈一鸣的喉头滚动,发出一声沉重的哽咽。

“你知道人的足部有多少根骨头吗?”男孩垂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双脚。他弯下腰,手掌探入药汤之中。他自问自答:“26根。”

药汤是半透明的浅棕色,可以清楚地看到,男孩的手指缓缓地搭在了自己右脚最长的那条伤疤上。

向猜的手指压在第二根跖骨处。“这里断成了三截。”

然后是脚面。“这里有两根钢钉。”

紧接着是脚跟。“根骨粉碎性骨折,医生光是挑骨渣就挑了很久。”

他的手又缓缓上移,落在脚踝上:“这里骨痂很厚,天气一冷就刺痛。”

最后,他的手圈住了自己的脚腕,大拇指摩挲着跟腱部位:“这个位置的手术做了两场,第一场失败了,第二场才让我重新站起来。”

这是他头一次向别人提及那段往事,他以为自己会哭,会牙齿打颤……可是没有,统统没有。

他语气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他讲了很多很多。他讲了充满争吵的家庭,讲了欠下赌债的父母,讲了那辆撞倒他又从他双脚反复碾过的肇事车。

他曾经是学校的骄傲,他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为芭蕾舞小王子,可当他从病床上苏醒时,他却失去了一切。

那一年,向猜从天空跌落谷底,他明明是一只可以翱翔天空的天鹅,可他却忘记要如何扇动翅膀。

谈一鸣望着向猜的面庞,很想替他擦擦眼泪,结果却发现落泪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不该贸然送出这份礼物,他更不该挑起男孩惨痛的回忆。

“我转到歌舞专业的时候,其实是有点自暴自弃的。”向猜自嘲地说,“对于无法再跳芭蕾的我来说,歌舞专业好歹和跳舞沾点边,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它。”

“可是……”向猜支起身子,看向了谈一鸣的双眼,“你让我意识到,原来声音也是可以传递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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