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苏家人，她的话越发有说服力。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这辈子她回归农村后，这位小姑姑也回农村看过她。
初次见面，她态度颇为冷淡，责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凌家。
苏音重生后一改前世的包子性格，向来不吃气，当场就不咸不淡地顶回去。双方不欢而散，然后这半年多没再联系过。
这次见面她突然变得热情，大概跟苏家夫妇在市里的发展有关。
正这样想着，就听苏建玲笑着问饺子摊的事。
“听说三嫂在工地上开饺子摊，一个冬天赚了好几万。”
苏音：……
果然，这个小姑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势利眼。
比起势利眼的小姑姑，她更喜欢一旁正在帮大伯娘刷碗的大姑姑苏建红。
这位大姑姑，才真是好人。
一整个冬天他们和大伯两家在市里打工、开饺子摊，忙得根本回不来。两家在村里的房子，都是这位嫁到本村的大姑姑帮忙照料。
苏音记得年二十九那天回来时，篱笆墙围成的院子里干干净净，正房和西边厨房夹着的过道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黑炭。
一切收拾得整整齐齐，稍微收拾下就能住人。
把家里照管得如此妥当，这位大姑姑却一句邀功的话都没说。
做得多，说得少。
苏音喜欢大姑姑这样的人。
她看着苏建红身上半新不旧的衣服，再看看苏建玲身上簇新的桃红色羽绒服。相差不到十岁的亲姐妹，如今看起来倒像母女。
真心让人唏嘘。
苏音知道，造成这种差距的最主要原因，还是经济条件。
经济条件好了，不用为生计奔波，吃得好用得好，生活舒心。养尊处优之下，人也会衰老得格外慢。
苏音回想着大姑姑婆家条件。
与苏家的因病致贫不同，大姑姑婆家完全是生育致贫。
魏家大概认为自家有个皇位要继承，不生出儿子来绝不罢休。大姑姑一连生了四个女儿，直到前年才以高龄产妇身份，生下个宝贝儿子。
昂贵的计生罚款，以及养育五个孩子的费用，足以拖垮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
超生这事，苏音不做评价。
不过大姑姑被五个孩子拖着，根本就离不开家。前面饺子摊缺人时，孟田芬和刘金香都曾开口叫她帮忙，可家里五个等差数列的孩子，她根本就走不开。
帮大姑姑在村里开间小卖部吧。
想明白后，苏音下定决心。
小姑姑苏建玲态度这么热情是有原因的。
拉着孟田芬一阵亲热，一口一个“三嫂”地喊着，同时她也没落下刘金香，双线作战，两个嫂子一块讨好。
她嘴巴甜，成功把客厅内的气氛炒热络后，顺势说明来意。
“什么人民教师，不过是个穷教书的。这不学校分房子，终于轮到我们家。好不容易排上号，却拿不出买房子的钱。”
大家都是成年人，话说到这份上，什么意思也都明白。
苏建玲殷切地看着孟田芬，又看看刘金香，“两位嫂子，你们看，我等分房子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上，放弃了多可惜。听说你们今冬天摆饺子摊赚了不少钱，能不能稍微帮衬点。”
听完刘金香就沉下脸。
她是大嫂，嫁进苏家门时，下面四个弟妹都还是孩子。比起安稳踏实的大姑子，她向来不怎么喜欢这个全身上下都是心眼的小姑子。
不过买房子是大事，话都说到这份上，又是近到不能再近的血亲，不给凑点也说不过去。
凑是可以给凑，但绝不能这么痛快地给。
给孟田芬打个眼色，刘金香开口了，核心只有俩字：哭穷。
“建玲，不是嫂子不帮你。你也知道，家里去年才盖了房子，你哥今年秋天收粮食，忙活俩月非但没赚钱，种地落那点钱都赔进去不说，还落下不少饥荒。这一冬天你哥出去打工，我在工地边上包个饺子，忙活一整个冬天，好不容易才把口子堵了点，到现在还没堵完。”
刘金香最开始只想哭穷，可说着说着，她心气也跟着不平起来。
不管家里盖房子，还是收粮食的本钱，甚至还有田芬家安安生病……家里前后出了这么多事，需要帮忙的时候，这个小姑子向来是有多远躲多远。
想到这，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客客气气的语气也变得敷衍。
“家里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们城里吃皇粮的都没钱，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哪里能拿出来？”
年初三，苏建玲是被气走的。
在她气咻咻离开后，刘金香凉凉道：“嫁那么好，算是这个家里最有本事的。可这些年不管家里有什么事，她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唯恐咱们这些穷亲戚占到便宜。”
“现在有事了，才想起这些人来，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孟田芬个性温和，但这会还是忍不住点头。
最高兴的当属苏音。
毕竟是亲姑姑，血浓于水，她还真怕家里大人答应借钱。
她不是在苏家长大的，对这个亲姑姑压根没什么感情。像苏建玲这样的人，借给她一分钱都是多余。
“还是大姑姑人好，还帮我们照顾房子。”
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苏建红：……
看她有些呆愣的模样，苏音抿嘴笑笑，“大姑，你要照顾表弟表妹他们，离不开家，有没有想过找点事情做？”
第293章、小卖部（下）
苏建红当然想。
家里有五个孩子需要养，上学吃饭全都是费用。前几年大女儿差点辍学，多亏有同村的娘家兄弟帮忙凑学费。
除却儿女，她本人也迫切地需要钱。
家里财政大权掌握在男人和婆婆手里，她买个菜都要伸手要钱。时间一长，对方难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不就在家做饭看孩子么？你还嫌东嫌西！”
这句话扔脸上，她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
这个外甥女虽然年龄小，但却是个主意正的。村里其他人不清楚，但她却知道。三弟进城打工，以及三弟妹开饺子摊，还有后来大哥大嫂进城帮忙的事，全都是音音在背后张罗。
效果显而易见，两家都赚了钱。
内心深处没把这个外甥女当孩子看，苏建红这会也认真地考虑她的提议。
考虑过后，她十分心动。
“可……我这样的，家里还拖着好几个孩子，根本就离不开，又能做什么？”
苏音听出了这位大姑姑的心动。
有想法就好。
就怕那种别人拉她九十九步，连最后一步都不肯迈的人。
“表妹表弟都还小，大姑离不开家，不如在村里找点事做。”
苏建红点头，而后面露疑惑。
“村里？”
其余几个大人也是有些纳闷，刘金香直接问出来：“村里除去种地，还能干啥？”
又看看苏建军，“跟你爸这样当建筑队，你大姑也干不动啊。”
苏音也没卖关子，“开小卖部。”
顿了下，她又分析了一波苏建红的优势，“魏家房子在村中间，从哪里过去都很方便。大姑在家照看表妹表弟他们，只是不能长时间走开，零碎点的功夫肯定有，正好可以看店。”
越说她越觉得，开小卖部简直是为苏建红量身打造的生财之道。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可一番话说下来，家里大人的反应却不是她预期中的那样。
苏音愣了下，“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苏建红叹息一声，“音音回村时间短，不知道村里面情况。”
孟田芬点头，“也是。”
刘金香跟上，“咱们这么大个村，人不少，为什么只有苏老四那一间小卖部？”
苏音：“为什么？”
在座三个妇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苏音便弄清楚情况。
东屏村是人口上千的大村，整个村子面积很大，对日用百货的需求也很高。这么大的市场，只要不傻的都知道开小卖部赚钱。
前些年也不是没人动过心思，可当他们联系货源时，对方一听是东屏村，就不卖给他们。
刘金香神色间颇为不忿，“苏老四那黑心的，跟镇上搞批发的结成了拜把子兄弟，人家只卖他一个。”
没有货源，开什么小卖部？
苏音终于弄清楚了原因，不由感慨：还有这么脏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