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好字的组长提着钱出办公室。苏建军排在中间位置,等他回工棚时,同村出来的工友已经通过隔壁工棚,知道了今天发工资。
“要发钱啦。”
皮肤越发黝黑粗糙的苏建军点头,“恩,发钱,大家都先进去。”
十几号人喜气洋洋地凑在工棚里,目光聚焦在苏建军手上那只无纺布袋子上。
苏建军也没让大家等,直接从袋子里拿出几块砖。
顿时,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几沓百元大钞上,神色间满是期待。
苏建军这会却没着急,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个本子。
“咱们这活是计件,这些天来,我一直都给大家记着,也嘱咐过你们自己记下。刚才领工资的时候我核对过,公司的数,跟我记的数没什么出入,大家再对一下。”
边说着他边打开本子,横格本,每人一页,清晰记录每人每日的工作量。
这主意是苏音给苏建军出的。
当管理就该多用点心。日后万一出什么事,白纸黑字也能说得清楚。
“你那边一样就行,不用再对了。”
有急着发工资的小年轻说道。
不过管事这一个半月,苏建军还是长进了。
“钱都摆在这,也不急于一时。保险起见还是对下,万一现在有什么问题,还能回去找。”
在他的坚持下,十几号人还是重新核对了一遍。最终全部核对无误,他才拆开用白条打成捆的钱,捋着公司给的明细,挨个开始发。
公司想得很周到,整万直接给砖块,剩下的零头,会给五元、十元等零钞,面额一直小到一角。这会发给各工人,不用出现因为零头而要拼凑串钱的时。
苏建军也现搬现学公司那一套,发了谁工资,谁在工资单后面对应位置签上名字。
一个萝卜一个坑,没用多久十几号人工资全都到手。
握着新到手的工资,满工棚人喜气洋洋。
“一千多!”
“他们铁饭碗今年涨了工资,从四百五涨到八百,几乎翻了番,当时我听完还眼热到不行。现在我这一千一,比他们铁饭碗还要高!”
说话这人家里有兄弟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里机关单位上,知道今年他们单位上大规模上调工资,整个人眼热到不行。
“你一千一,我一千二呢,顶一个半铁饭碗!”
“建军哥才高,人直接拿三千,比铁饭碗厉害多了!”
“不对啊,建军哥咋这么高?”有人提出疑问。
工棚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工友的目光集中在苏建军身上。
站在苏建军旁边,苏六叔家儿子开口替他说话,“你们这什么意思?建军哥可是组长,平常干得比咱们还多,而且他连木匠活都会,几项加起来工资比咱们高,那不是应该的么?”
还真是,工资条上所有项目都写得清清楚楚。
瞬间又有人站出来发声,“这活可是建军哥推荐咱们来的,没有他,别说一个半铁饭碗了,多一毛都没。”
顿时,所有工友跟着点头。
其实从看到工资汇总的那一刻,苏建军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不过看到后面明细后,他放心下来。
他赚得多,是因为干得多。堂堂正正,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工资条上写得清楚,干得多就赚得多。这才一个半月,等转过年来大家卯足了劲干,肯定会越赚越多。”
握着新到手的工资,一众工友斗志昂扬,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多推几车砖。
见此,苏建军也放心下来。
想想平白多出来那好几百块的组长费,他又道:“这一个半月大家也都辛苦了,等今天晚上收工,我请大家吃顿饭,酒管够。”
“好!”
工棚内再次沸腾,所有工友喜气洋洋。
团队在因“工资悬殊过大”而产生短暂危机后,向心力进一步增强。
不过危机并没有完全结束。
工棚外面,老张粗糙而龟裂的大手擦着火柴,点燃根劣质香烟。
他在一众工友中,工资也算高的。可苏建军更高,总数差不多是他的两倍。
刚才签字时,他注意到了苏建军组长费那一栏。
当了十几年建筑队领队,他了解其中门道,领队一般会多那么份钱。以前吃这份钱的一直是他,队里工人巴结、递烟敬酒的也是他。
现在身份逆转,别人成了领队,他成了被领导的那个。
虽然苏建军对他足够优待,给他安排轻松钱也不少的活,可他心里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农村人重视香火,老张更是一连生了三个儿子。
前些年,他没少因为儿子多而骄傲。可随着近几年儿子一天天长大,他逐渐感觉到了肩上的压力。
前两年大儿子娶媳妇,彩礼外加新房耗光了家里所有积蓄。眼看没两年,下面那对双胞胎小儿子也要办事,他去哪捞双份的钱?
他需要钱。
如果每月组长费是他的,就好了。
这种想法在老张心中升起,就再也消不下去。
第217章、异心(中)
老张虽然心里有点不痛快,可当场并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工棚里苏六叔儿子说得那句话没错,他们这帮人能干上现在的活,还多亏了苏建军。尤其是他,干得活轻松不说,钱还没少拿。
做人呐,得知足。
心里这样想着,老张把那股子不平压下去。
可没多久,那股想法再次冒头。
因为是发工资的日子,又是冬至,工地干脆给这些工人们放假一天。
苏建军也兑现了诺言,拉着十几号兄弟直接去了附近饭店。开个大包房,各种硬菜弄了满满一大桌,白酒啤酒成箱搬上来。
“大家都吃好喝好,这顿我请。”
管事一个半月,苏建军也稍稍磨砺出来点。从前那个几乎被生活压弯腰、寡言少语的农家汉子,现在豪气地端着酒杯、招呼一干工友。
好酒好菜招呼着,满包厢工友也都来了兴致,有那心思活络的直接吹捧起了苏建军。
“干这活,可比以前建筑队走街串巷舒坦多了。”
“还是建军哥有本事。”
说话的汉子性格鲁直,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可老张坐在旁边,心里怪不是滋味。
即便苏建军第一杯酒敬他,感谢他这些年带着大家干建筑队,总之做足了尊敬姿态,都没能完全抹平这种情绪。
而当天没多久,这种情绪越发加剧。
一顿胡吃海喝后,拿到工资的众人坐苏六叔面包车回村。
工资到手,而且收入还不低,各家自然是欢天喜地。老张家这边,则有更大的喜事。
他那对双胞胎小儿子中的一个谈了个对象,感情很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儿女成家总归是好事,不过有一点:女方家是城里人,提出条件,说要他们在城里置办套房子,作为结婚的首要条件。
当时老张脑子就“嗡”了下。
他可不止这一个儿子,双胞胎,一个在城里买房,那另外一个呢?
还有已经结了婚的大儿子。虽然事已经办过去,可在弟弟在城里买房,村里盖房的大儿子不会有意见?就算大儿子没有,大儿媳妇那边又怎么想?
越想他越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缺钱。
如果那份组长费还归他就好了……
这股念头再次升腾,然后再也压不下去。
家里呆不下去,当晚老张便回到城里工地。工地门口,他再次被找来的周翠拦下。
“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周翠连连摇头,“能有什么大事?放心吧,顶多就是把苏建军撵走。他有那么个能干的好女儿,连这工地上头的大老板都巴结上了,少了这份工作,肯定也不愁生计。村里建筑队这些人以前都你带的,撵走他,接下来不都得你管着?”
犹豫再三后,看着周翠手里那块钱砖,老张还是答应下来。
背后发生的这一切,苏家人丝毫不知情。
今天是冬至,也是小正太五周岁生日。
清早孟田芬包了饺子,韭菜猪肉馅的,味道特别好。苏音和余晴各自吃了满满一大盘,边吃边商量怎么庆祝。
孟田芬倒有些不以为意,“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过什么生日。”
倒不是她不疼儿子,只是依旧有些老辈传下里的思想。安安打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怕福气太旺他会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