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宫门,就闻到了花香。
宫室内院子的布置,定是请了技艺卓绝的巧匠耗费不少心力而成。花虽多,却不是成堆的簇拥在一起,而是依据院子的地形,依势而种,所谓一步一景正是如此。
杏花未尽,海棠就已经抽了花苞。
“今年天气暖和的早,好些花儿都提前开了。”太皇太后背身端坐于水榭赏着湖景,不时与身边的老嬷嬷说上几句。
内侍引着叶微雨和齐殊元上前,“启禀太皇太后,齐国公和叶姑娘到了。”
话音落地半晌,太皇太后掌着嬷嬷的手臂才回过身来,见曾孙曾女俱是低着头的恭顺模样,便道,“不必拒着礼,都抬起头来吧。”
齐殊元这几年在叶南海和叶微雨的教导下对世界有了很多认识,知道皇城里住的是执掌天下兴亡的真龙天子,同自己是君臣的关系,儒家讲求君为臣纲。
“只是…”他清晰的记得姑父还说,“臣子忠君,忠的是可忠之君,不可愚忠,而是当保持自己的气节,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方为正道。”
于是,他知道了即便是在天家面前都不能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可他毕竟年龄小,看到叶微雨以入宫时就严肃以待的模样,心下难免怯怯。
从眼风撇到叶微雨已经抬起头之后,齐殊元也才紧着阿姐动作抬起头来。
“孙女不孝,未能及时入宫承欢膝下,同老祖宗共享天伦。”叶微雨轻声开口,语速稍缓致歉道,“还请老祖宗责罚。”
她同母亲的关系极亲昵,只天生不是情绪外露的性子,齐朦去世的时候,她虽未嚎啕不止,却是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生了一场大病。虽然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一位尊贵的女人同母亲血脉相连,却因为山高水远而感觉不真切。
回到变亮数日都迟迟未进宫,其实是潜意识在不易察觉的抗拒。自昨日决定入宫看望太皇太后起,叶微雨就不易察觉的在紧张,害怕自己冷心冷面不得老祖宗的认可,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世上同母亲的联系就更少了,所谓近君情怯便是如此罢。
作者有话要说:小品文:指在体裁上不拘一格的序、记、跋、传、铭、赞、尺牍等较为短小精炼的作品,它是晚明文坛占据一席之地并代表了晚明散文特色所具有的时代特色的作品,近现代是以鲁迅为主导的部分文人提倡的小品,就从中借鉴过经验。“小品”原是佛家用语,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殷中军读《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欲与支道林辨之。”刘孝标注:“释氏辨空经有详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此种文体以明朝时文学团体公安派,竟陵派文为代表。公安派之文大都信笔写来,如闲聊天,所写内容无非日常生活的闲情逸趣,甚至是游戏笔墨,但却别有一种情致。竟陵派的小品与公安派取径不同,在结构,文字,意境等方面都较费苦心,追求“幽深孤峭”与“别理奇趣”。其代表作家如钟惺,谭元春,张岱等都留下了优秀的篇什。
抱歉抱歉,今天晚了点。
第5章
齐殊元刚出生时,他的母亲曾将他带到宫里给太皇太后看过,他生得跟齐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齐沛肖父。
现在他大点了,果然与父亲、祖父同像,是以对太皇太后来说还没太大的惊喜。
倒是叶微雨,她自蜀中出生,随同父亲外放,等闲不得擅自离开。三年前她扶母亲灵柩回京同外祖、舅父一并举行葬礼。彼时太皇太后因此等痛事而卧床不起不能见人,等得她身子好了些许时,叶微雨又同叶南海返回杭州了。
所以,祖孙二人是从未见过的,因而此时见到叶微雨,太皇太后震惊于她的容貌同已故的女儿至少有五、六成相似而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老嬷嬷们无一不惊讶,若是叶微雨的气质不若现在清冷,而是更为活泼的话,就与怀宁公主豆蔻之年时无差了。
“阿不,你的小名儿可是叫阿不?”太皇太后募地泪眼婆娑冲叶微雨和齐殊元轻轻招手,“好孩子,都到曾祖跟前来。”
姐弟俩刚依言过去就被太皇太后颤颤巍巍的双手给揽进怀里,痛哭不止,嘴里不停的念着,“可苦了我的心肝儿了。”
老祖宗已年过古稀,数次经历至亲身亡之痛,已少有动容的时候,如今见到两个曾孙儿就仿若自己容颜未老,至亲之人尚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她这个老婆子独存于世。
老嬷嬷担心其情绪过于激动而身体承受不住,抹了又抹脸上的眼泪,出声劝道,“老祖宗,公主血脉尚在且又生得如此伶俐,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啊,您就别伤心了,仔细着身子!”
亲人逝世时,齐殊元还幼不知事,叶微雨父女二人也甚少在他面前提及往事。他没有经历过大悲大痛,不懂眼前这个头发银白、云鬓高挽、装扮甚是华贵,精神状态也矍铄的老人为何会突然放声大哭,他看着心里也生出了莫名的悲伤,鼻头酸酸的,可念着姑父“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导,他偷偷把滑出眼眶的泪珠抹了,然后又伸出小胖手去擦太皇太后的脸。
他这懵懂无知却又暗含孺慕之情的动作,顿时逗笑了悲伤不止的太皇太后。
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叶微雨不着痕迹的用手帕点了点眼角。
在外好生宣泄了一番情绪,祖孙三人移步至殿内暖阁。
太皇太后被伺候着净了面,重又上妆后才坐下来与叶微雨他们细细说话。
“元哥儿虚岁该是5岁了吧?可开蒙了?”这话问的是叶微雨。
齐殊元老实了一会儿便坐不住,老人家却极喜欢好动的孩子,觉着幼时越是好动长大了才聪明能成大事,便不拘着他,就使唤了年纪比较小又脑袋灵光的内侍带着他一块儿玩。
“往时在杭州,因着元哥儿年纪甚小还不够如学馆上学,于是就由我领着看一些比较浅显的书,爹爹也会抽出时间指导他。现在回来京城,就会正式拜夫子进学业了。”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哀家听小九那孩子说,你7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可是真的?”
“小九”定然是家中长辈对桓允的昵称吧,叶微雨想,面上很是谦逊道,“是他夸大了,不过粗有涉猎而已。”
“你这孩子可真是自谦。”太皇太后笑着握上叶微雨的手,只觉着怎么看怎么喜欢,“太子素有‘神童’之名,都说他13、4岁那会儿作文的本领都没有你好,能让他极力夸赞的人,可不是粗有涉猎而已吧?”
现下宫里除了先皇的几个太妃尚在,更年长的妃子在世的已经不多了。作为现一代掌权者的嫡曾祖母,太子等一干小辈隔三差五的都会来看望太皇太后,便是久不理朝事的嘉元帝也会时不时的陪她说说话,可见其地位尊崇。
叶微雨和太子从未接触过,也不知他怎会夸赞自己,多半是桓允多舌了吧,“应当是太子谬赞了,孙女只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不堪同太子比较。”
“今后是如何打算的?”太皇太后很是怜惜叶微雨。闲聊中听闻圣上的意思,叶南海现在也没有续娶的打算,她现在小还好说,一旦到了论及婚嫁的年龄,家里连个掌眼的女眷都没有,指不定会吃亏,所以少不得趁着她现在还康建,要为叶微雨操这份心了。
叶微雨以为太皇太后说的是求学的事,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不日便要入太学继续学业,但是孙女定会时常来看望老祖宗的。”
“你这孩子,嗨!”她一副情窦未开的样子,太皇太后也知是自己多虑了,且看着吧,这样才貌的姑娘姻缘定不会差的,“也不必时时进宫,还是学业要紧。京中太学的博士严厉得很,哀家记得有一回课业落在家里未带,使人拿了回来仍是被罚抄书,着实悲惨。”
谁年轻时不是风华正茂,恣意洒脱呢?
太皇太后一说起闺中趣事便兴致盎然,拉着叶微雨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的时间。
到了正午,祖孙三人也没挪地方,就在暖阁里用膳。
膳食刚摆上桌,就听内侍回禀说九皇子来了。
桓允的心情看着挺好,玉白的脸上喜气洋洋的病气减弱了好几分,他边走边把披在身上的斗篷接下来递给一旁的侍女,然后再是给太皇太后请安,“老祖宗,孙儿又来看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