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哄我!
凌长意低头瞅着他看,把他别扭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却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故意不如他意,兴致勃勃地一指那个洞口:“那是谁的家吗?挺好玩的啊,你怎么发现的?”
纪回川委屈得更厉害了,他含着泪瞪了眼烦人精哥哥,凶巴巴地喊道:“我的!我现刨的!以后我就住里面了!你们谁都别来找我!”
凌长意在他跟前蹲下,一手支着下巴歪头看他,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问:“你是小狗吗?还能刨出个洞来。”
纪回川不满地撇开头,哼哼唧唧道:“你才小狗呢。”
凌长意撤回手,两个小孩脸对脸互相盯着对方看,都一动不动的,像是正在玩一个傻里傻气的游戏。
等到挂在纪回川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消失不见,他才抬手虚虚一指那个洞口,闷声说:“过年的时候不是下雪了,我出来玩,发现了这个洞,里面有一只睡觉的大青蛙,我之前过来它还在的,今天再看它已经走了。”
凌长意一点头:“它是冬眠结束,回归大自然了。”
不知道纪回川从哥哥这句话里听出什么意思,他悲戚戚地越过哥哥的肩头去看那个已经空了的洞,联想到被赶出家门的自己,嘴一扁差点又要哭:“它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那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你们也再也找不到我了?”
凌长意一愣,纪回川没等哥哥回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才不会找我,妈妈她不要我了,巴不得我滚得越远越好,死在外面最好了!她就不用给我洗衣服做饭送我去学校了,能多好多时间出去玩。反正所有人都喜欢你,哥哥最好了,他们有你就够了!”
凌长意也激动起来,一把抓住纪回川乱动弹的手:“你瞎说什么!”
纪回川疼地一哆嗦,想要抽回手,凌长意飞快攥住他的手指,这才看清他手掌上的几处擦伤,刚结痂的红色伤口在他白嫩的掌心上出现得特别显眼。
凌长意不由放缓了语气:“疼吗?”
纪回川摇头。
凌长意看着他,问道:“你怕妈妈丢下你,那你怕我吗?你觉得我也会丢下你吗?”
纪回川眼角耷拉下来,不看他,也不说话。
凌长意静静看着他,见他一直没动静,主动上前抱住他,脸颊顺便蹭了蹭他软乎乎的头发,有一股很淡的橙子味。他在纪回川耳边说:“如果妈妈不要你,那我就把你藏进我口袋里带回家,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有的东西全都有你一半。”
纪回川才不信他:“骗人,你的恐龙模型你都不让我碰。”
“就从今天开始,”凌长意摸了摸鼻子,大方地对弟弟承诺,“你要我就送你了。”
他低头确认了一下,牵住纪回川没受伤的那只手带他回家,他对纪回川说:“还有,我是你哥哥肯定要比你更好啊,这有什么好比的。不过你要记得,我想变得更好不是为了要超过你,盖你的风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是为了什么?”
凌长意笑了笑:“为了保护你和妈妈啊。”
他抬高他们相牵的手往前跨了一步,他晃了晃手臂,示意纪回川看:“你看,如果我走在你前面,那你要走的路都是我走过的,不管你要去哪,在哪遇到麻烦了,我都可以很快找到你,回来帮你解决,这样的话不管你遇到什么都不用害怕,哥哥会一直看着你。”
纪回川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为什么不让我走到你前面?我也可以一直看着你的。”
凌长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手指,笑着说:“好啊,我等着。”
凌长意抱着那只毛茸茸的白熊站在纪云泉房门口,几秒后才推开房门,径直走过去拉上窗户,没让更多雨点泼进来。
他仰起头看那个曾经住过麻雀的空调管道,现在里面空空荡荡,连窝都不剩了。
当时的纪回川当然没有像他说得那样表现乖巧,他犟着脖子对纪云泉说:“是你错了,你要向我道歉,不然我就不叫妈妈了。”
气极的纪云泉当即冷笑,午饭都没让吃,她把纪回川往房间里一推,从外面锁上,转头就把房里那个麻雀窝给捅了出去,任由它直直地往楼下坠去。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当初的住户一家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居所。
凌长意刚要出去,目光不自觉被梳妆台角落一个白色的药瓶吸引,它隐没在桌角,藏在层层叠叠的护肤品后头,要不是站的位置角度刁钻,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他上前去看药瓶瓶身上贴着的信息,捕捉到某一行小字时不由蹙起眉,记住名称后他把药瓶搁下,放回原位。
他没走,转身就去翻纪云泉的抽屉。
凌长意记得,家里三个人的病历本和医保卡都会统一放在一个地方,不容易弄丢,生病了需要去医院的时候就在抽屉里找。
雨越下越大,落在玻璃窗上的噼里啪啦声不知怎么的就和他的心跳同步起落,每一下都沉甸甸的,砸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徐凯跟他说,是外婆住院了,妈妈去陪床。
可这里只有他和纪回川的病历本。
第23章 眼熟
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凌长意特意拿手机查了这一天的天气,是个阴天,但到下午会露半拉太阳,隐约有要转晴的趋势。
他这才打开窗户通风透气,接着进厨房加热几块吐司片,在出小区的路上喝完一瓶酸奶,将就着算是吃完了早餐,搭公交车去学校。
周六上午四节课时结束,凌长意走出教室,在去食堂的路上给纪云泉打了三个电话,可每一个都是同一个女声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望向天边依旧厚重的乌沉云霭,心情也跟这天似的隐隐不安起来,担心纪云泉真瞒了他什么,又觉得没必要。
他刚刚查过,那个小白瓶上写着的症状看起来吓人,但也只是普通的止痛药,连处方药的级别都算不上。而且纪云泉这几年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一变天经常会腿疼,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上了心,想起来就顺便去医院给自己做个检查也有可能,确实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点完餐,凌长意去消毒柜拿筷子,有一对女生走在他前面,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半弯着腰对着一盒汤勺挑挑拣拣,磨蹭得有点烦。
凌长意站着一旁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她们说:
“……真的假的?我都不敢信他家会是那种情况诶!”
“那谁知道,都这样传的,你还敢找他本人求证啊?”
“那么骄傲一人,摊上这种爹妈都能忍,换我肯定受不了……”
两人挑拣完转身要走,凌长意就往旁边让了一步,没想到其中一个女生看到他后反应挺大地停顿了一下,很快闭上嘴,面上明显露出尴尬的神色。旁边那个也有些不自然,两人拉着手很快走了,直到走远,她们才松了口气,抱怨了一句:“凌长意不是走读生吗,周六还来学校食堂干什么?”
凌长意不太在意她们的动静,却也敏感地察觉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吃顿午餐的二十多分钟里,不断有人把目光投向他,很快撤离,偏过头和同伴议论几句,边说着又忍不住瞥他几眼。一两个也就算了,二楼餐厅几百来号人,每十个里就有三四个边看他边议论纷纷的,凌长意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很快端着盘子撤了。
估摸着纪回川到家至少也要晚上**点,一个下午无事可干,索性留在教室里自习,看书做几套卷子。凌长意刚走进教室,就被前排一个女生叫住,她拿着一卷数学模拟题走过去,喊道:“哎,学霸,来得正好!教我道题呗。”
凌长意走过去,低头看了眼题目,题干说有一个大饼,第一个人吃1%,第二个人吃剩下的2%,第三个吃剩下的3%……问:第几个人会吃到最多的饼?
凌长意没立即给她解答,先反问她:“你自己有思路吗?”
女生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反正是填空题,就设这个饼是一百,第一个人就是1,第二个1.98,第三个,呃……”后面的数据超出口算范围,她说不下去了。
凌长意看着她:“觉得挺麻烦是吧,都高三了还用小学算法做题?”
女生“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