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问话时语气太凶，小尾巴愣了好一会，才垂头小声说：“我……我想早些把东西带回来，跑得太急，就撞到了别人的马车上……”
那坐在马车里的富贵公子，就叫下人对这不小心被马车撞倒的孩子拳打脚踢，这般做罢还不解气，还自己动手抽了孩子两鞭子。
从苏州回来的路好长好长。
小尾巴一路都在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他长得结实，福大命大，只要告诉自己不痛，就没有关系。
宋凛轻轻地碰了碰小尾巴淤青的眼角，喉间发涩，心中分明有千言万语，可都没有说出口。
| 教主和他的小狗·番外中
4.
他对小尾巴说：“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小尾巴慌乱起来，憋了一路的眼泪，哗啦啦地都流了出来：“少、少教主，我不是故意要受伤的……我下次一定能好好把东西带回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宋凛看着小尾巴掉在他手背上的眼泪，狠下心，说：“你去刺客部……跟着他们训练，待里头的人都打不过你后，你再回来当我的左护法。”
小尾巴眨了眨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听到宋凛这句话后，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很开心地对宋凛说：“我要当少教主的左护法！”
5.
小尾巴学的很认真。
明明长着张娇气的脸，每次受伤却都是一声不吭，不仅不会哭，还跟在那些打伤他的前辈后面傻兮兮地笑。
说他是傻子吧，好像又不是。
傻子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灵动又干净的眼睛呢？
起初进去时，小尾巴总是受很重的伤，宋凛就偷偷让别人把最好的药膏带进去给小尾巴，告诉他这是每个人都能分配到的东西。
小尾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
后来那些前辈对小尾巴就好很多了，他们没事时围在一起，把自己最拿手的技艺教给小尾巴。
小孩摔在地上磕破皮出血时，前辈们就围上去帮他抹药，七嘴八舌地问他痛不痛。
小尾巴弯着眼睛很可爱地笑，说：“一点都不痛！我可结实了！没有关系！”
宋凛夜里也偷偷去看过兼明。
他的小狗挤在一群人当中，蜷着身子睡着，脸上隐约还可见到泪痕。小尾巴说梦话时，说的最多就是“对不起”和“没关系”。
白日里把笑的力气都用尽了，唯有无人看到的黑夜里，眼泪才会在梦里决堤。
从前宋凛也以为他的小狗是真的比常人感觉到的痛意要少的。
后来他才知道，是那一句句的“没关系”，凝成了兼明身上坚固的保护壳。
兼明很怕痛，可是不能怕，所以兼明就告诉所有人，告诉他自己，他一点都不痛。
6.
爹把位置传给他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那富贵公子满门。
大家都觉得他是疯子。
说他与那户人家无冤无仇，何必下此毒手。
小尾巴从刺客部出来时，已经有了做他的左护法的能力。
小孩身量相比之前拔高了许多，但在他眼里还是小小的一只。那些伤疤在涂了药膏之后都渐渐淡去消失了，只有宋凛知道，他的小尾巴曾经受过怎样非人的痛苦。
小尾巴还是他的小尾巴，无论他说什么，小尾巴都会坚信不疑去做。
天底下最乖的小狗。
是他的小狗。
某天兼明忽然开口问他：“教主，你是因为我……才杀了那些人么？”
宋凛没有回答。
兼明又说：“我……”
小尾巴没有说下去，宋凛却看出了，小尾巴是在自责，他以为是他的缘故，才让那些人死于非命。
宋凛一口恶气卡在喉间，吞不下也吐不出，好半天后，他才凶巴巴地捏住小尾巴的下巴，说：“你听着！那些人的命，怎么比得上我养的一条狗！”
| 教主和他的小狗·番外下
7.
左护法很敬业。
魔教外的人可能不清楚，但魔教里的小弟们都明白得很，这个武功高强被江湖人说是夺命恶鬼的少年，其实比谁都要死脑筋且正直。
自然有人看不惯他，但又打不过他，只好忍着气做罢。
教中除了左护法本人，谁不知道教主偏心左护法。
开始大家还有些嫉妒，后来比起嫉妒左护法，他们更多的是同情教主。
今天教主为左护法做的事，左护法还是不知道呢。
真的好惨啊教主，您就不能直接把话说出来吗？
8.
宋凛不知把小尾巴放在左护法这个位置是对是错，他要做的事有很多，没法时时都看着自己的小尾巴。
小尾巴五官长开后，笑起来眼角有些上挑，像是只脸圆圆的漂亮小狐狸。
不过成了左护法后，小尾巴的笑就少了很多，或许是没那么多的事能让他笑了罢。
其实少笑些也好，以前不该笑的时候，小尾巴老是乱笑。
宋凛看手下送来的账本时，兼明就趴在桌上把剥好的花生米瞎摆一通，一边摆还一边嘟囔着甚么。
等宋凛装作不在意地站过去瞧了眼，才知小尾巴摆得是个人脸。
他又站定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但摆得歪歪扭扭，实在是不好看。
兼明仰起头眼睛弯弯对他说：“教主，这是你。”
宋凛沉默了半刻。
宋凛说：“你大半天就在做这个？”
“我摆了好久……”兼小狗又垂下头，小心去挪花生米的位置，说，“当然是教主本人比较英明神武，我就是随便摆摆。”
宋凛隐约觉得小狗心情低落，刚想说甚么，外头又来了禀告事情的人。
天色暗下，宋凛在屋中点了灯。
昏昏的灯光洒在那些花生米上，他凝神地看着，苍白而淡漠的脸上浮现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意。
小尾巴，在你心里，我是如何的人？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可没有一次能在兼明面前问出口。
9.
送兼明去做刺客的那一日，他躲在一处偷看兼明训练。
兼小狗坐在角落用袖子抹脸上的血时，有个前辈走过去对兼小狗说：“你知道走进这个门，意味甚么吗？”
兼小狗摇了摇头。
前辈说：“刺客生来就要如云漂泊，注定是不能落地生根的。”
宋凛看着兼明傻愣愣的神情，心道对方定是没听懂这话背后的深意。
那前辈又说：“你的心在哪里？”
兼小狗这回听懂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在这里。”
前辈笑起来，说：“你是刺客，你的心可以在云中，在水里，在万事万物上，却偏偏不能在你自己胸膛里。”
兼小狗说：“那是为什么？”
“小傻子，把心交给天地，就不那么容易难过了。”前辈说，“留在你胸膛里，早晚有一天，你会把它送给别人罢。”
10.
宋凛把那些花生米收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小尾巴不在时，他就拿起盒子晃一晃，听里头的声响。
小尾巴，你把心放在我这里，我一定能替你好好珍藏起来……
他在心里说。
| 二十八
87.
等我吃饱喝足后，教主才冷着一张俊脸问我：“你还要跑？”
我点点头，说：“我要读书。”
教主顿了顿，道：“我也可以教你。”
我：“我还要考科举。”
教主问我：“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一个给我下毒的仁兄。”
教主抓过我的手腕，探了探我的脉象，神色阴郁道：“这种毒……是任寻？”他又抬眼看向我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他为何给你下毒，又把这玉佩给你？”
我不好把替任仁兄找东西的事说出来，只好头一回对教主扯谎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他觉得我太瘦了，所以让我用这玉佩去多换点吃的补身体……”
88.
手下丙压着声音说：“你们说说，除了左护法，谁还会因为别人长得瘦就拼命塞钱去给别人买肉？”
手下甲摇摇头，道：“俺觉得没有了。”
手下乙说：“瞧瞧，左护法耳根子都红了，这假话说的未免太没水准。”
他们说得正上头，抬眼就看到教主走了过来，砰的一声就把门关紧了。
89.
教主不问我关于任寻的事了，但他又把视线落在了我的手腕上，问：“红绳是谁给你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