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八个字就把自诩镇定的超期延毕生吓了一跳。
“厉主任说的好办法是这个——”顾承宴勉强遏制住句尾的质疑音调,“是这个,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
奥恩急忙表功,“学长学长!主任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祉一离我们太远了,横跨仙琴、烈鹘、灏星三个超巨星团。但是,我极力劝说他好几次,主任终于给祉一的学生发展处主任写了信,然后!那位闵主任同意学长去参加他们学校的见面会了!”
顾承宴悄悄用手腕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延毕十二年,参加过大小七十九场见面会,早就改了当年喜怒形于色的性格,即使内心受到强烈震撼,脸色依旧温和。
“嗯,辛苦你了奥恩……我赶大作业有点累,今天就这样——”
“等等等等学长!我说过一定会帮你成功毕业的,你看一下我筛选出来符合条件的哨兵再走嘛。祉一虽说在全星际和我们学校并列第一,到底是开荒区的学校,哨兵协会分配去他们那里的哨兵平均低我们见面会哨兵素质一头。唉,学长你看看我的黑眼圈,要从那么厚的信息库里挑选出可以和学长填写结婚申请的人真的、真的不容易呜呜。”
奥恩是娃娃脸,眯着猫瞳说得兴奋异常;而在顾承宴眼中,此人真是天使面孔魔鬼心肠的当代化身。
他心中暗叹,还是大致浏览了奥恩选出来的哨兵的信息,前几位都是年过四十的中级官员、少将。大致确定是怎么样的人后,一直在高维空间中乱窜的精神体偃旗息鼓、安定下来。
“嗯,好,真的辛苦你了奥恩。”
顾承宴随意把印刻见面会哨兵信息的芯片放入携带式流光的储存口,抱起花束望向厉主任没关的星际投影。
常年受制于抑制剂压迫的精神力在此刻钻出了牢笼,哪怕只是一瞬——顾承宴条件反射下立刻将之收回——
眼中的办公室虚化为黑棕色的线条,红色与黄色的色块粘稠顽固地从眼帘上方滑落,覆盖了灵魂的窗口。
精神涣散的二十五秒,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那方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星际投影上。
凹凸不平的星球表面在光芒的加热下溶解,岩砂、冰川、禁止生命繁衍的气层狰狞发狂,它们是比个体大得多的宇宙景观,它们几万亿年的奔走化为一支上帝视角的短片。最终、最终啊,浩瀚渺茫的宇宙在人类孜孜不倦的进攻下脱去了神秘的保护色,橙黄色的恒星爆炸熄灭的瞬间倒映在他紧缩的瞳孔中,激起后背阵阵凉意。
“学长——?”
顾承宴从宇宙投影带给他的压抑中惊醒,慌忙蹲下/身察看奥恩的精神体——曼基康矮脚猫。
这只即将成年的短毛猫的猫毛蓬松地炸开,在青年刻意注入精神力安抚之下又黏人地叫起来。
第13章
我和奥恩分别,回到寝室倒头就睡。
半年前我决定结婚毕业,其实按照我和厉主任的熟悉度,钻学校教改的空子直接毕业也不是不行。
我知道的,厉主任是怕我一时意气,和应届生们参加见面会也罢,遇到合适的哨兵也罢,最终万一反悔——那就不是他能保下来的错误了。
万分感激他的照顾,不过我是真的想结婚了。
我的父母是一对恩爱而平常的哨向夫妻,他们每年在我的生日、永生节都寄贺卡祝贺我幸福平安地生活着,字里行间则暗示我该找个哨兵结合了。
他们经营着两颗农业星球,有时候会花费昂贵的运费只为寄一捆蔬菜。
我今年三十二岁,从五岁离开老家至今,只有十一岁向导基因进化那年回去了三个月。那次真的差点与世永辞。向导基因从蛰伏期迈向进化期的时间飘忽不定,有的人可以缓慢安稳地用半年时间度过,至于我,则在两日不到的高热和精神涣散中接受了剧变,生命体征两度归零。只有这样,初级向导学院的院长终于同意送奄奄一息的我回老家度过“我最后的时光”。
我的老家有一望无际的农田和挂满奇异果物的树林,凉爽细密的水雾和复古全木质的三层别墅。环绕我老家的卫星上生长一种像海星但是用剪刀剥开可以取出一枚五角星形近似橙子味的果肉的农产品……也许它并不是如我所述这么复杂奇怪吧,毕竟离家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这种水果。
[致承宴:今年你也在学校过永生节吗?我们家这边的雪下得还挺大,所以给你寄了一颗包裹杨荔的冰雹,希望疾星快递没有搞糟了(笑)。这两年妈妈一直在B3星,如果你回家了,请直接到这里的绿野庄园,别去B6的老房子噢,不然等待你的只有灰尘满面哈哈。冬安。]
没结婚的向导是学校的所有物,结婚的向导往往追随哨兵的脚步。
我在这半年赶作业疯狂上课的日子里唯一的幻想就是带着我的哨兵衣锦还乡的场面。
我是真的想结婚了。
我不再满足于和父母全息通话,不再满足于每个季节收到的稀奇古怪的老家特产。
抑制剂的副作用几乎为零,我有自信可以用一辈子。
但是厉主任去年就警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生活处就可能断了你的抑制剂供应,新系统这两年就会正式启用,你的学籍非常特殊,在系统设置的阈值之外的话——顾承宴,你完蛋了!你这个年纪,缺一支抑制剂你知道什么下场的。”
我也不再无畏,我心底的天秤倾向了“随便找个哨兵结合”而不再是“自由自在地等待”。
虽然不想长途旅行去祉一参加见面会,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迅速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和他的灵魂绑定。
第14章
欸?你问我为什么不是和“她”的灵魂绑定?
我不知道。
第15章
现在我正坐在绶穗星唯一官方指定跃迁飞船SH-002的一等座上,舷窗外是静谧漆黑的宇宙。
得知我同意前往祉一参加见面会的“喜讯”,校领导和高廷议会驻扎官时隔九年再次接见了我。人人都发自真心地对我笑,祝贺我今年可以毕业,我则戴着“今天我为绶穗争光,明天绶穗为我自豪”的绶带一一鞠躬回礼。
即将抵达的祉一与我校是王不见王的两个星际第一向导学院,排名第一的学校有两个——这是每个星际公民都知道的常识。
每年春末争抢初考(初级向导学院全星际统一考试)各星系榜首,每隔两年在星际向导学院学科能力评估大赛上争抢各项第一;不止如此,两校应届毕业生的首席的婚姻状况受到全星际好事者的注目。
今年是绶穗的学科指数最高,还是祉一的学科发展前景最好什么的普通民众不是很在意。
“反正两个学院我都上不起啦,谁是宇宙第一与我无关。啊、啊,说起来,记者先生,你可不可以搞到那两位首席的结合哨兵的资料?我和我舍友们超——关注这个!”某向导学院的学生A在镜头前如此说道。
……
按照某民间统计组织的数据,至今为止,我校首席的伴侣稳压祉一首席的伴侣,除了某些年份的前辈他(她)“明月向沟渠”、“拒绝进入豪门”、“向往平凡人的生活”。
我在读初级学院时以为那些精神力超神的向导是反叛者、勇敢者、异类中的普通伟大之人,毕竟不是每个走到王座阶前的向导都可以拒绝权钱诱惑。
后来我选修了《后新媒体的宣传律》一课,恍然大悟。
所谓“洗手作羹汤”、“甘于平凡”、“嫁给老实人”的首席们的哨兵——
他们(她们)!
他们(她们)也不是普通人啊。
咳咳,请你冷静一点,不要理所当然地顺着叙述逻辑猜测我是那年的首席毕业生。
首席不是我,如果是我,校长就不会放任我延毕三年才发通知要见见我这位奇葩。
首席是我舍友,他的哨兵是高廷议会副议长的孙子,不过他的结合仪式只邀请了亲朋好友,并未允许全网直播。我因为没按时毕业未能离校参加,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我嘛,是那年的第十五席,按照《向导结合对象法》第二条第三细则的规定,我的哨兵最低限度也必须是军部三星少将以上、或获得远征十字勋章的高廷议员(包括预备议员)、或拥有(继承)十一个β级别星系以上全权开采开发权者,以及其他同等级别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