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秉烛一惊:“边术的长生牌?”
边夫人屈指一弹,长生牌顿时消散成了一道灵力,如同线团一般朝着季秉烛绕了过来――就如同当时在灵堂上一样。
季秉烛愣住了,边夫人笑道:“一个障眼法而已,自古以来长生牌所见所述皆为真实,从来不会有人去怀疑其虚假。”
季秉烛冷冷看着她:“你现在想要做什么?之前明明想方设法地嫁祸与我,现在又突然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意思?”
边夫人此时才从蒲团上缓缓站起来,她转过身时,季秉烛才发现此时她穿着正是一身毫无装饰的孝服,长衫曳地,素雅至极。
她微微仰起头,眸间一派淡然清冽,她轻声道:“而这,便是第二件向君上所赔之罪。”
季秉烛瞳孔皱缩,下一瞬,他便看到边夫人宽袖中的手缓慢伸出,一个晶莹的断刃被她捏在指尖。
那断刃其实并不长,只有一个指节大小,大概是匕首或剑的尖,微微闪着寒光。
边夫人的眼睛看到这个小小的断刃时,眸光慢慢地变得温柔,她清冷的眼中像是含着一汪泉水,微微一眨,两行泪水从脸颊滑落。
她轻声道:“这是我儿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季秉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边夫人将那断刃直接塞到了口中,捂住嘴强行将那能割破喉咙的利器吞了下去。
季秉烛大惊,立刻冲上前抓住她的手,怒道:“你做什么?”
边夫人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看着季秉烛轻轻笑了,轻声道:“君上,为什么你还活着呢?”
她笑颜如花,甚至比所有古荆的美景都要美上一分,但是说出的话却狠毒至极。
季秉烛的手一顿,愕然看着她。
边夫人反手抓住了季秉烛的手臂,突然死死地用力,几乎将指甲深陷在血肉中,她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说话也有些不稳,但是还是强行拉着季秉烛,嘶哑着声音道:“明明……明明我的阿龄比你更好,他还那么小,还什么……什么都没见过。你们都是天选修魔之体,为什么我的阿龄却要惨死荒外,而你却能坐享无边殊荣,成为万人之上的君上?”
季秉烛浑身抖了抖,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边夫人还在竭尽全力抓着季秉烛的手臂,这样一个清冷如寒冰,高傲了一辈子的女人此时却像是一个普通人放声大哭:“凭什么你能活下来而他却要惨死?阿龄他是我的命啊,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到底凭什么?”
在她心中,边龄已经死了两百多年,这样漫长的时间足够将一个人硬生生扭曲成一种可怕的存在。
边龄和季秉烛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在她看来,两人明明命运相同,但是自己的孩子惨死,另外一个人却活得比谁都好,刚开始她会觉得是命运不公,久而久之她越来越愤恨,越来越悲伤,也越来越绝望,几乎是魔怔得认为是季秉烛才害得自己孩子那样悲惨。
人们总是喜欢拿自己的东西和别人相比,固执己见觉得众生平等,但是当他失去某件珍视的宝贝时,那么别人所拥有的,在他看来就是极其刺眼愤恨的。
从悲伤到不甘,从不甘到怨恨,有时候一个人的情感就是这般莫名其妙。
她心想,明明命运相同,明明我的边龄比季秉烛好那么多,但是结局却和季秉烛有着天壤之别。
她就算这样狼狈地哭着,也是最美的,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身体有些瘫软,但是还是紧抓着季秉烛的手臂不愿意放开,嘶声道:“天选修魔之体又如何?他去修魔又如何?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边术一直想要我的阿龄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但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你这样的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季秉烛仿佛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知道落泪。
边夫人道:“像你那样自小不问生死,自生自灭吗?像你那样被魔修抓走硬生生废去内丹吗?像你那样被所有人丢弃吗?”
季秉烛喃喃道:“所以你杀了他。”
边夫人突然又笑了起来,道:“是啊,我杀了他,是他让我的阿龄困在着鹿邑城一生不得自由,是他和魔修勾结将阿龄元丹废去流落荒外,我不杀他还要杀谁?”
她边笑边落泪,像是个疯子一样,“而你,季秉烛,季家祸世之魔,你终有一天也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季秉烛一愣:“什么……祸世之魔?”
边夫人笑得更加大声了:“哈哈哈季秉烛,你竟然问我什么是祸世之魔,季家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你是我族这千百年来唯一的祸星啊,难道你从来都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吗?”
季秉烛更加茫然。
边夫人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地面上自己流出来的血,嘶哑着笑得更加开心了:“季殃啊季殃,祸族殃民,天选修魔之体,生来就是祸世的存在。你以为季家全族痛恨你,真的只是因为你是天选修魔之体吗?”
“可怜啊,可笑啊,季秉烛,堂堂一殃君竟然连自己为什么会被人那么多人怨恨都不清楚。”
季秉烛如坠冰窖。
边夫人看着他的脸色,惨笑一声:“所以,栽赃你再次成为杀了边家主母的凶手,便是我向君上所赔罪之二。”
“届时,季家现所存旁支,定然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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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十八张嘴也说不清。干
边夫人的身体缓慢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季秉烛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抬起手来却看到了满手的血迹。
他被吓傻了,第一反应就是:“阿鸦……阿鸦怎么办?”
话一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阿鸦已经不在了。
季秉烛愣了半天才蹲下来小心翼翼去探边夫人的脉,但是他的手刚刚碰到边夫人的手腕,她的身体中像是骤然爆发出来一股强悍的灵力,季秉烛猝不及防直接被击中了身体,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墙上,半天才爬了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他已经进入还神了,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伤不了他分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体内的元丹就像是不认他一样,连调动一些灵力出来都困难无比,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来上一击。
季秉烛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看着手中已经变得干涸的血迹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好手足无措地将血往自己身上擦。
但是他擦了半天才恍然间发觉,自己今天身着一身青衫,将血擦在上面只是更加显得触目惊心而已。
整个奉道堂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已经没有了其他声响,边夫人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血遍地都是。
季秉烛眼前一阵发红,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气之后才软软地跪坐在了地上,他喃喃道:“祸世之魔?祸世之魔是……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灭……灭族?”
他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了,茫然无措地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季秉烛呆呆愣愣跪在原地,思绪就像是一团胡乱缠起的线球一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理清楚,他愣了大半天,直到一旁的蜡烛都燃烧得差不多,奉道堂一点点变得黑暗时,他才恍然间反应了过来,无神的眼珠转了转,踉跄了一下想要站起来。
但是他跪得时间太长,腿又有些软,还没刚爬起来就重重跌了回去,他茫然的“咦”了一声,手臂撑在地上半天也还是没能把自己撑起来。
“阿鸦……阿鸦我怎么了?”
“阿鸦我知道你在,你快看看我怎么了?我站不起来了,我的腿……不能动了……阿鸦!”
“阿鸦你快扶我一下……就一下。”
他一直自欺欺人地叫着“阿鸦”,好像这样拼命叫阿鸦就会瞬间出现一样,但是其实自己内心比谁都要清楚,阿鸦根本不可能再来了。
季秉烛绝望地喊了半天之后才带着哭腔又叫了一声:“阿龄……”
无人回答。
这是自然的,在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全都离他而去,让他时隔几百年再次体会到了被人抛弃到底是什么痛苦绝望的滋味。
就在季秉烛拼命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时,奉道堂院子的门被人猛然推开,接着一串脚步声急促朝这里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