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季秉烛看他一眼,他浑身魔气都会在身旁汹涌,如同海浪般,在旁边都能感受到他内心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兴奋和欣喜。
季秉烛愣愣“哦”了一声,干巴巴道:“还、还好,就这些吧。”
之前他入了破世之后禾雀君曾经派人送过来二十张的画中境,所有古荆中的大能眼红得几乎要滴血了,当时如果不是阿鸦死缠烂打在他脑子里各种念叨说这画中境怎么怎么方便,他早就把那些画中境给退回去了。
不过那画中境真的很方便,季秉烛后面用着用着就有些离不开了。
禾雀君低着头道:“好,那我帮君上挂上吧。”
这种事情本不该禾雀君这样身份的人做,但是他看起来丝毫没觉得丢脸,反倒是以此为荣,恨不得把季秉烛整个房间都贴满画中境。
季秉烛立刻道:“不用了,放那吧,我会让人过来挂。”
禾雀君看起来有些失望,失落地“哦”了一声,道:“是。”
他走到桌子旁,低着头将身上的画卷一一卷起来,整齐地摆放起来。
季秉烛正在漫不经心捏着符三岁玩,看到禾雀君过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他正想要找个话题,定睛一看视线就转到了禾雀君手中的一个漆黑边缘的画卷。
季秉烛道:“这是什么画中境?”
禾雀君脚步一顿,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惨白如纸,他双手捧着那怪异的画卷,脚步顿了半天才缓慢往前走。
季秉烛皱起了眉头。
禾雀君走到季秉烛面前,抖着手将画卷抬起递给季秉烛,轻声道:“君、君上,这是……”
他抿了抿唇,又没有说完话。
季秉烛最不喜欢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了,极其不耐烦地一把抓住了画卷,道:“我自己看。”
他随手将画卷摊开,随意一扫整个人就僵住了。
这副画中境不是之前画得那些风景或空间的,而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星目剑眉,一袭黑袍衬得这人身形修长,禾雀君画得眉目极其好看,就连那瞳孔也是清晰可见的鸦瞳,画上的点点笔墨细致入微。
季秉烛喃喃道:“阿鸦……”
画中人正是阿鸦。
禾雀君画功了得,就算是画人也是栩栩如生,看着阿鸦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但是季秉烛非但没有觉得欣喜,反倒是气得脸色惨白,手死死地抓着这张画卷,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指节全都发白。
禾雀君低着头没敢说话。
季秉烛安静了片刻,像是在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但是他压抑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压抑住。
他将那张画胡乱团成一团,朝着禾雀君的身上狠狠一砸,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禾雀君头垂得更低了。
季秉烛气得头一阵阵发蒙,看到禾雀君这副任打任骂的模样更加生气,他从床上下来,一把抓住了禾雀君的衣襟,对着禾雀面若好女的模样竟然一拳打了上去。
禾雀君脸上很快出现了一块淤青。
季秉烛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今天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一定活活打死你。”
禾雀君捂着被打的地方,没有一丝怒气,只是咬着唇犹豫片刻,才道:“我不想君上……再露出那样的表情。”
如同被丢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巴巴地乞求别人回来的模样,是禾雀君死也不想在季秉烛脸上看到的。
季秉烛厉声道:“以画复魂!以画复魂是一条不归歧途!你若是再以画复魂,就连还神大能都救不了你,神魂陨落,灰飞烟灭!符禾雀,你难道就不怕死吗?我对你说过多少遍这样的话?你给我仔细数一数,我说过多少遍让你不要入歧途,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禾雀君泪光一闪,轻声道:“四十七次。”
季秉烛:“……”
季秉烛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胆子还真是大,现在还竟敢在我面前画复魂画,你真的不怕我我亲手打死你吗?我说了那么多遍,你听进心里去了吗?”
禾雀君愣了一会,才老实道:“没有。”
季秉烛:“……”
季秉烛抬手再要打,符三岁从背后冲过来,趴在了季秉烛肩窝,大哭道:“咩咩,不要打不要打!”
季秉烛脸色惨白,捂着嘴咳了几声才继续怒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叛逃鹿邑城入魔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做以画复魂的事情?禾雀啊禾雀,以画复魂,用的是什么画,又复了谁的魂?你难道真的不怕到最后落得一个神魂俱销的下场吗?”
禾雀君一偏头,闷声道:“我心里有数。”
季秉烛破口大骂:“你有个屁的数!你要是心里有数,就不会为了死去的燕无归做出以画复魂一瞬入魔的事情。”
禾雀君听到燕无归的名字,浑身一抖,微微咬牙,小声道:“无归她……还没死,复魂有用。”
季秉烛冷笑一声:“那重新活过来的燕无归还是你原本认识的燕无归吗?”
禾雀君脸色更加难看了。
画中境是禾雀君年少时闲来无事自己琢磨出来的,原本只是用来收纳一些东西来玩的,接着机缘巧合之下,他以画复魂,将已死之人画在了纸上,而后催动画中境,硬生生将画中人给复魂活了过来。
不过确实如季秉烛所说,重新活过来的画中人和原本的人还是有着天壤之别,而且对布画之人神魂损害极大,大概也只有禾雀君这样的疯子才会自欺欺人了。
季秉烛道:“我在九百多年前和你说过那么多话,你都当了耳旁风,这一回我也懒得再说你,阿鸦不需要你来担心,他死了就死了,我一点都不在意,你赶紧把这幅画给我毁了。”
他说着一转身背对着禾雀君,眼睛瞬间委屈地盈满了泪水,心里哭天喊地:“阿鸦阿鸦,我在意我在意我特别在意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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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卑鄙小人边家家主。吓
禾雀君抿着唇站在原地半天,才上前几步将季秉烛扔在地上的画卷给捡起来,用手一一将那褶皱展开,再次卷了起来,双手递给季秉烛,小声道:“禾雀知错了,君上不要生气,我……我不用神魂灌入,这幅画只是一副普通的画卷,不会成为复魂画。”
季秉烛依然背对着他,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之后才转过身闷声闷气地将画卷给收了,他抱着画卷就像是在抱着阿鸦一样,将之奉为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抱着,唯恐磕到碰到。
禾雀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他勉强勾起唇笑了笑,道:“多谢君上关心,禾雀……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季秉烛一僵,才满脸不自然地偏过头,弱弱道:“我……我才没有关心你,你这个魔修……我才不会关心魔修。”
他哼唧一声重新走回床边,将自己直接砸在了床上,不想和禾雀君说话。
符三岁也摇摇晃晃地跳到他枕头上,抱着季秉烛一缕头发蹭了蹭,一副痴汉的模样。
禾雀君眉目如画,温和地看着季秉烛的背影,看他的架势似乎看季秉烛一动不动躺在那都能看到地老天荒都不会厌烦。
片刻之后,内府受了伤的季秉烛疲惫之意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禾雀君站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等到季秉烛完全睡熟了才放轻步子缓慢走了过去,他刚一走到床边,枕头上的符三岁就要跳起来叫,禾雀君立刻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符三岁立刻不说话了。
季秉烛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抱着点什么东西,此时没什么给他能抱,他只好将床上的被子团成一团抱在了怀里,此时正将半张脸埋在被子中,呼吸均匀,将额前的几缕长发吹得微微拂起再缓慢落下来。
季秉烛大概也只有睡觉的时候能这么安静了。
禾雀君看着他的睡颜,不知不觉像是看出神了一般,直到符三岁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才如梦初醒。
禾雀君看着季秉烛的脸,一个念头浮现在了脑海后,他立刻心跳加速,连脸都有些微微泛红,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轻轻地坐在了床边沿,脸上满是局促。
符三岁正好奇自家主人到底打算做什么,就看到禾雀君偷偷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抓季秉烛散落在一旁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