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秉烛一愣,继而脸色沉了下来。
鹿沐还在道:“自古以来能者居贤,我修炼不够,这么些年来就连破世都未达到,若是再待在鹿邑城城主之位,未免会被天下人耻笑。”
禾雀君视线一直跟随在季秉烛身上,看到他脸色难看,也将酒杯放下,布偶淡淡出声道:“城池易主实乃大事,鹿城主且要三思。”
鹿沐笑道:“自从阿殃出关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鹿邑城近些年的情况相信两位君上也有所耳闻。强者为尊,之前已经有很多人不满我靠着祖上庇荫坐上这个位置。而此番一殃君还神出关,不满我的人只增不会减。”
季秉烛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眸光一寒,未束起的长发无风自动,他将手轻轻按在了石桌上,那坚硬的石头竟然被他一按碎成了细细密密的粉末,他一字一顿冷声道:“谁不满,就来。”
鹿沐看着他满是怒火的眼神,苦笑了起来,道:“虽是这么说,但是阿殃,你堵得住一个人之口,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他们不满就是不满。”
季秉烛道:“我满意就可。”
鹿沐被噎了一句,继而笑得更加苦涩了:“其实当城主没什么不好,阿殃……”
他还没说完,季秉烛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鹿沐,厉声道:“不做就是不做。若是有人有异议,尽管来季家找我,我随时恭候。”
他说着,袖子一甩,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离开了之后,禾雀本能地站起身想要跟上他,被他肩上的布偶按了一下脖子的血脉,这才冷静下来。
鹿沐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朝两位抱了抱拳,无奈道:“真是对不住让两位君上看笑话了,我原本以为他对城主之位不会那么排斥。”
无边君来到这里之后一句话都没说,他看到季秉烛离开也懒得在这里待,站起身微微一摆手,示意自己先离开了,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只有禾雀君和鹿沐留在座位上面面相觑。
两人相对无言,只好默不作声喝起了酒,片刻之后,禾雀君的本声忽然传来,他语调缓慢:“当年夜行入魔,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叛道而出!你可知这天底下会有多少人耻笑你?你杀得了一个人,堵得了一个人的口,能杀得了天下人,堵住悠悠之口吗?
禾雀君回想起来,如同琉璃的眼瞳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他喃喃道:“入魔,便是叛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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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季秉烛你还要脸吗?啐
季秉烛回到原来院子的时候,还在气得要死:“那个老狐狸就是不安好心,说什么让我做城主,他就是想要推我入火坑。”
阿鸦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吧,我看鹿沐不会是那种会耍心机的人,你闭关那么多年,这一殃君的君位也是他一直给你留着。”
季秉烛怒道:“不要替他说话,他就是个只会刷阴谋诡计的人!我院子里的那棵抑灵树就是他找来的。”
阿鸦立刻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无奈道:“好吧,不做就不做,不要这么生气。”
季秉烛哼唧了一声,推开门唤道:“流景?”
边流景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到季秉烛进来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地搅了搅手指,低声道:“君上。”
季秉烛淡淡“嗯”了一声,道:“你收拾一番,我带你走。”
边流景抬起头小声道:“方才我父亲已经将我的东西送了过来。”
他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
季秉烛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问阿鸦:“那东西是什么?我不在的这几百年,古荆好像变化很大。”
阿鸦思忖道:“大概就类似画中境,用来收纳东西的吧,不用多管这种无用的事情了,回去之后你让人去尘上楼买些情报回来,现在的古荆和九百年前变化似乎有些极大。”
季秉烛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朝边流景道:“那最好不过,那我带你去季……”
他还没说话,突然愣了一下。
季秉烛停顿地太突兀了,边流景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了。
季秉烛问阿鸦:“阿鸦,我忘记我家在哪里了?”
阿鸦:“……”
季秉烛:“刚才是鹿沐直接开那个好厉害的门带我来的,我也没记路,你说我是直接和流景说我不认路丢人点,还是去找鹿沐再给我开个回去的门更丢人点?”
阿鸦直接封闭了神识,理都不理他。
季秉烛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就连边流景都觉得有些奇怪了,片刻之后,边流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君上,要……要流景给您带路吗?”
季秉烛一回头:“你认得?”
边流景露出一抹拘谨的浅笑,小声道:“往前都是我给君上奉道,自然知道季家在哪里。”
季秉烛完全没有不认得自己家门的尴尬,眉目温柔得几乎算得上是和蔼了,他柔声道:“那劳烦你了。”
边流景小声道:“君上说笑了。”
之后,古荆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个还神期大能因为不记得自家在何处,被一个还未结丹的孩子引路步行回去了自己家。
任意一句话都会被外面的人笑掉大牙,但是季秉烛本人却没有任何羞愧之色,回到了自己家还朝边流景道了谢,惹得边流景更加局促不安了。
季秉烛不习惯在季家的其他地方住,还是带着边流景回去了自己那座偏僻的小院子。
一路上,边流景一直都是低着头对周遭一切没有任何一丝好奇,像是来习惯了的模样,让季秉烛开始怀疑他们两个到底谁是主人。
一殃君的奉道祠堂就在他院子旁边,一看装饰就知道定然是鹿沐让人来修整的。
祠堂下正是用古木落地搭成膝盖高的地基,堂内终年香火不断,一殃君那作为装饰的长生牌立在高台木之上,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供品。
从外望去气派非常,和一旁季秉烛那个小院子一比,就如同皇宫和狗窝的差别。
原本季秉烛还以为那只是之前季家哪个人住的院子,直到边流景无意间说到这个他才恍然知道那竟然是奉道的祠堂。
在古荆中,有了君位的人,需在本家建造奉道堂,将本命长生牌奉于高台之上,年年奉道,来确保君上气运不断。
长生牌需要用心头血坠于长生木上雕刻而成,季秉烛当年因为是天选修魔之体,刚出生没几日就被随意扔在了这个偏僻的院子里自生自灭,就连长生牌都没有立过。
而等到他成为破世大能之后,根本没有人敢去问他要心头血,所以长生牌之事便不了了之。
鹿沐建造奉道堂时,觉得没有长生牌太过奇怪便随意刻了一个摆放其上,这一放就放了九百年。
季秉烛满脸好奇地拉着边流景去了自己的奉道堂,看到木台中间摆放着刻着“一殃君”字样的木牌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边流景垂着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围着桌子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了:“君上,这个长生牌有什么奇怪的吗?”
季秉烛脱口而出道:“总感觉这好像我的灵位。”
边流景:“……”
他脸上似乎僵住了,抽了抽唇角,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道:“什么?”
季秉烛真的是觉得这挺像是在祭奠自己一样,越看越怪异,他也没有重复,偏头又看到了桌子上那琳琅满目的糕点,眼睛几乎直了。
他背对着边流景,强忍住了流口水的冲动,咽了咽口水才压低声音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边流景不太懂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偏头:“这些是为君上奉道时所需供奉的。”
季秉烛心道:真的好像灵位,我该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现在的奉道怎么那么奇怪?
但是奇怪归奇怪,季秉烛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吃的机会,他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好。”
然后暗下决心今天晚上要过来偷吃。
季秉烛的小院子就那么大,根本没有能再住得下一个人的空间,他正在思考要让边流景去哪里住,就听到少年道:“奉道堂中有一间空余的房间,流景住在那里便好,不会打扰君上的。”
季秉烛心道这孩子真是太听话了,太让人省心了。
他住的地方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抑灵树,季秉烛这样能力的人长久住在里面还好,若是边流景还未结丹的待时间久了经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