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过不了这一关,就还是意味着逃避,终究是不能被家人认可的。
肖蓦踟蹰片刻,终究凛冽了一身锋芒,郑重其事地向他的父亲警告。
“出了这个门,无论阿原跟我说了什么鬼话。”
“我都会默认是因你而起。”
“到时候咱们父子俩,就还是各走各路吧。”
在离开之前,他与温行原错身而过,如同安慰临行的战士那般,重重地拍在了少年的肩膀。
温行原知道他的意思,哪怕两人根本没有半点交流。
他说。
辛苦了,但还有我在。
肖蓦走到安全通道的尽头,刚打算点支烟来缓解情绪,没成想火光一映,5L的老几位,齐刷刷地都围了上来。
“我靠,肖蓦大大,你可算来了。”
喇叭一号唐谕杰,迫不及待地分享他的新见闻。
“你知不知道咱们休息室,被一个大佬给征用了!!是不是咱们俱乐部要被盘下来了??”
肖蓦只好无奈地给大家道歉,说不好意思啊,害你们虚惊一场,那其实是我爹。
唐谕杰当时就懵逼了,挠着头说了两句没事儿,转身就跟安生平抱怨。
“行不行啊教练!我们几个小的,不认识也就算了,你从17岁开始带肖蓦,连他爹长啥样都不知道???”
安生平一蒲扇招呼过去,说我特么是开幼儿园的吗,还必须得见家长不成了?
“不过臭小子。”
关于肖蓦的家庭情况,安生平多少还是了解的。他的那位总裁老爹,这么多年光出钱不露面,如今空降后台休息室,说是来支持儿子追梦,估计三岁小孩也不会信。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人是冲着温行原来的。
而5L在安全通道齐聚一堂,独独少了温行原一人,更加印证了安生平的猜想。
“你就这么把小温扔在老虎窝里,真没事儿吗。”
“他是老虎,我也是老虎。”
肖蓦闻言燃起了那支烟,如果说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初来乍到,尚且只能当个兽崽子。那么这几年间,弱肉强食的法则筛选过后,他早就是一只成年猛虎,财力、人脉、技术,哪一样都不缺。即便父亲狠下心来,要动用力量将他们封杀,只怕也得自损八百。
精明的商人不会这么做。
他对此很有信心。
“无事发生最好,一旦出了事情,就是两头的事情。”
唐谕杰对此作出总结性发言:靠,好飒。
祁岄的心思则更重些,联想到他和唐谕杰,到时候怎么应付家里人,着实是一道难题。小唐子察言观色一把好手,见猪来脸色微变,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赶忙安慰道。
“诶。你家里哥哥弟弟一箩筐,他们又对你这么差,干脆就跟我私奔算了。”
“我老家四合院儿里,热热闹闹的,现在都不住岁数大的了。”
“一群年轻人,谁也不能戳咱们的脊梁骨。”
唐谕杰这话想得简单,却正是祁岄所盼望的未来图景。对于自己的原生家庭,他的确是无可留恋,但远方的一大家子人,又如同枷锁似的,月月找他来提款,总也甩不干净。祁岄叹了口气,并没有直白地打击唐谕杰,只是淡淡地回他。
“再说吧。”
说回温行原这边,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儿。
在肖蓦咔哒一声关门之后,他和肖家老爷子,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大眼瞪小眼。肖强觉得,长辈先开口有失风度,温行原是委实不知道说点儿啥好,在脑子里把各种常规话题筛了一遍,张嘴一个没控制住,东北大碴子味儿出来了。
“那啥,大哥。”
“不是,叔叔。”
“空调冷不冷啊,憋再给冻坏了。”
肖强神色复杂地皱起了眉头,根据温行原的初步解读,应该想表达的是,“我儿子怎么看上你这么个傻缺”。但这句话总裁先生并没有说,而是委婉地表示,我们可以换个话题谈谈。
“肖蓦的妈妈,说话也是这样子,有趣得很。”
温行原一听,立刻蹬鼻子上脸了。
“那、那害挺好的,啥时候阿姨也过来,搁一块怼儿唠唠。”
“走咯。”肖强把视线瞥向别处,抻长的调子里极尽唏嘘。“十多年了。你现在问肖蓦,他都未必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温行原忽地想起很久之前,他们在厦门的那顿饭。他说羡慕肖蓦,能退学打职业,家里人又不管。虽说当时肖蓦没什么反应,但如今看来,自己失言到了几乎过分的地步。一路走来无人相伴,那该有多不踏实。
“对不起对不起。”
他慌张地站起来,跟肖爸爸鞠了个躬。
“您也挺不容易的。”
“是吗。”肖强点了一支雪茄,拿烟的姿势颇有做派,“其实我真不怎么难。又当爹又当妈,那都是保姆、家教,还有司机秘书的事儿。后来又娶了一位,定居国外,给肖蓦添了弟弟和妹妹——现在还觉得我不容易吗。”
温行原不假思索地回道。洛洛历险记
“能这么有钱,也是不容易。”
……
肖爸爸难得爆了粗口,说当代年轻人,也太特么真实了。
“情况呢,就大致这样。你们在一起,我懒得管,不要顶着财团的名声,出去到处丢人就行。但有几件事情,要和你们说清楚。”
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之间稍微一敛,方才谈论家事的轻松,霎时间就荡然无存。肖强向前轻身,给温行原展现出了更多的压迫感,像商界谈判那样,条理分明。
“第一,我对你的承认,仅限于家庭内部。我的圈子呢,至多只能让肖蓦涉足。”
温行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心说那真是太好了,一个大佬就这么恐怖,一群大佬聚会,还不活生生吓死了。
“第二,你和肖蓦,将来在财产分割方面,只能获得上海的那处房产——据我所知你已经去看过了。至于公司股权,以及其他不动产,还是得留给弟弟妹妹了。我们这家业不算小,你应该知道的,总不能在你们这一辈绝了后。”
温行原其实想说,估计肖蓦也没什么打理公司的爱好。以他的性格,退役之后,八成是要熬成安生平那样的老教练。再不然就是去直播,然后到了一定年纪,宅在家里吃老本,养养猫、旅旅游,生活不要太悠哉。
“没有问题。”
他斩钉截铁地答完这一题,又觉得似乎有些草率。毕竟肖蓦家里的情况,他也知之甚少,就这么替肖蓦做出了决定,好像也不是很妥当。于是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您和肖蓦之前有聊过这件事吗。
“哈——哈——哈!”
肖爸爸欣慰地大笑三声,给温行原搞得头皮发麻。毕竟在他心目中,肖强是被霸总人设框住的巨佬,突然像京剧票友似的,搞了这么浮夸的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怒极反笑,岂有不瑟瑟发抖之理。
“看来你也不算太傻啊,小朋友。”
“肖蓦早就知道了,我就是来考考你。”
“不过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你要真是个硬茬子,专程来我家骗财骗色的,这点小伎俩,也难不倒你。”
……
有钱人的世界,整天都在担心些什么啊。
温行原已经无力吐槽了。
“噢,差点忘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肖爸爸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地吼了一嗓子。
“小陈——!进来吧——!”
温行原转过身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生怕召唤出个什么史前哥斯拉。
进来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大捧玫瑰,据小陈介绍,正好是99朵。这是肖爸爸几天前,就吩咐秘书订好的,还让小陈掐算着比赛时间,提前离场、开车去取,这会儿又急火火赶回来,可谓是煞费苦心。
“小朋友,愣着做什么!”
肖强这么一催,温行原才回过神来,连连“嗯啊哦是好”,过去给玫瑰抱了个满怀。卸去负担的小陈秘书,总算松了一口气,还没等抻抻筋骨呢,又被肖总一个眼神暗示,从包里掏出了一只丝绒盒子。
“试试大小吧。”
温行原捧着花束,仿佛上帝在他眼前遮住了帘,还是肖爸爸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忙不迭把玫瑰撂在沙发上,转头去看那只小盒里的东西。即便是普通的白炽灯光,仍旧遮不住它璀璨夺目的火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