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月咬着牙撑起身体往外爬起,好不容易跳出了马车,之后是死是活隔着个帘子,姜荺娘也不能得知。
她因手脚无力,只能看着这马车车厢逐渐被人射成了马蜂窝一般。
说来也奇怪,因这密集的箭雨,初时叫人惊得魂都要飞了。
如姜荺娘这样跑不掉的反而能镇定下来发觉这射出来的箭仿佛都被人掌控着力道,令这箭都只卡在壁上,而并未有实质的伤害。
姜荺娘正觉得疑惑,面前的帘子却蓦地被人粗鲁撕扯下来。
庄锦虞将手中的弓重重地砸在地上,只阴晴不定地望着姜荺娘。
“是你自己下来,还是要我请你下来?”
他余光扫过地上两个被侍卫捉住的“同伙”,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寒霜。
“且不说你想不想嫁,我要不要娶,如今婚事在即,你这时候跑了,瑾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自上回去过薛府回去后便一直防着她,临近婚期的时候忽然听她要出府的事情,他便觉得不对。
没想到竟真等来了她上演的逃婚这一出戏码。
他是真没想到她竟这般不情不愿。
他往日里也不是那种喜欢强扭不熟瓜的人,只是旁人也就罢了,她越是这样,他就心里头的火便燃地愈发旺盛,恨不得将她连根拔起都扭下来。
他一脸的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让姜荺娘很是胆战心惊。
这一回她却是从头到尾都无辜得很,她自己尚且都一脸地懵,哪里能与他解释得清楚。
庄锦虞见她还是装死不吭声,正要叫人来,衣角却被人用着极轻极轻地力度牵制住。
只要他再转身一下,便会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
然而他到底没有挣脱,只阴沉地看着她。
姜荺娘忍不住委屈道:“我没想跑,也没想过不嫁给你……”
“是么,想嫁到连薛府都能扔下不管跑出了城去,想嫁到听到这消息时,甩脸色给我看?”庄锦虞冷笑着:“姜荺娘,你觉得我是这么好骗的吗?”
姜荺娘愈发欲哭无泪。
那日明明是他甩脸色给她看的,她都没有说什么,怎么他反倒还冤枉她来了。
她顶多就是个摇摆不定的小人心思罢了,要说逃婚,她哪里有那个胆量。
别说是嫁给庄锦虞,就是圣旨上叫她嫁给七旬老头子,姜荺娘也不敢做出这样陷害薛家的事情。
只是这话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给庄锦虞听,她便只能弱声解释道:“你瞧他们都被吓跑了,就我在车上没跑,也不是我不怕死,而是我闻了那迷香,如今正手脚无力。”
“若我是情愿的,他们又哪里能用得到迷香呢?”
庄锦虞见她一直没有变过姿势,这才察觉出异样。
因是气头上,他都以为她连死都不怕了。
若是为了他连死也不怕就罢了,他也能生受了她这情义。
可偏偏是为了逃婚,他就差没重重射出一箭就此了结了她。
第57章
姜荺娘好不容易从那跟刺猬一样的车厢里转移出来,庄锦虞却仍是一脸冷相。
他余光里,姜荺娘正倚在角落里盯着他看。
她白莹莹的脸上蹭了些灰,因受了一番颠簸,头发也乱散散的,好似被人蹂、躏过一般,还拿那清潭眸子凝着他,黛眉颦起,偏又不主动开口。
“怎么?”
庄锦虞防备地瞧着她,生怕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姜荺娘好不容易等他开口,这才小声说道:“马车颠簸,我脑袋总磕在墙上,疼得很。”
似乎为了迎合她的话,马车轱辘还真不防地碾到了一个石子颠簸了一顿。
好在庄锦虞反应快,在她颠到的时候就将她整个人给揽到身边来。
姜荺娘便蓦地伸出手来抱着他的脖子。
她羞赧得很,只是也是蓄谋已久。
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总不好一直这样气下去吧。
不然等到迎亲那日新郎也臭着脸来,只怕她真的丢人丢到臭水沟去了。
“松开。”庄锦虞要推她,她忙将两只手扣在一起,这药性散了,她虽能动弹,但也还是没什么力气,他这时要推她,只怕轻而易举。
“我知道错了……”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在外头她都从不这样讲话,便是薛老太太面前也不曾有过。
便是觉得他吃这一套,这才厚着脸撒起娇来。
庄锦虞的脸似冰棱般,出现几道裂痕,若不是她细皮嫩肉,他都想掐一掐她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为何你偏偏一定要吃到了亏才知道错呢?”他似不愿看她扮弱的样子,只侧过脸去,瞥着侧窗外的风景。
“你以为我就一定会等着你回心转意不成?”
姜荺娘见他不肯看自己一眼,便拿脑袋蹭着他的心口,闷声道:“便当是我不好,你总该给我个机会才是……”
庄锦虞未再回她,然而他好歹没有再将她推开,任由她像条咸鱼一样挂在他身上。
姜荺娘原还有软磨硬泡的心思,偏偏挨在他怀里却是比靠在那冷硬的后靠要舒服很多。
她迷迷糊糊趁着余下的丁点药性便睡了过去。
庄锦虞只将她悄无声息地送回薛府,回头又去处置另外两个人去。
“那沈氏不是想方设法想要离开京城吗?你去安排人将她送得远些。”他与司九说道。
司九迟疑道:“远些的地方有很多,您指的是何处?”
庄锦虞目光微沉,随即道:“那些贫瘠之地缺少女人,让她过去,也好叫她那些手段有了施展的余地。”
她那时动了庄氏的心思,他由着薛府将她送至官府查办不过是为了给庄氏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罢了。
可惜她并未领会到许多人对她的宽慈,可见她合该自作自受。
至于苏银因是姜荺娘的仆人,有姜荺娘在里头求情,关了几日之后,便被人塞了行囊勒令他永不得再回京城。
苏银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百味杂陈,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再想见姜荺娘一眼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让人将铺子的契纸送去薛府,想到自己唯一一次勇敢起来,却险些替小人陷害了姜荺娘,愈发无颜面对,便也痛快走人。
岂料他才走到城外,看店的小丫头气喘吁吁跟着他出来。
“我不干了,我要跟你走。”
苏银一头雾水道:“你没老子娘?”
小丫头道:“没有。”
苏银抿了抿唇,又说:“没有也别跟着我。”
他说完就提着行囊走了。
小丫头撅了撅嘴,回头望了望城门,还是往他那方向去了。
余下的时日,姜荺娘在薛府里就安分得不能再安分了。
一直到婚礼之前,她都不曾再令人操心过。
这日天不亮时,姜荺娘便被人推醒。
她半阖着眼,一群丫鬟便挤进屋来端捧盂硬是将她从床上挖起来,拥着她拾掇。
她虽是头一回嫁人,可这些伺候的人却都是熟有经验之人。
来给她开脸的婆子也是先前给薛桂琬开过脸的全福之人。
她常年为这些办亲人家行事,生得一副慈眉善目样子,笑容温和,叫人见之亲切。
姜荺娘闭上眼,那彩线绞在脸上便有种刺痛感。
她想象着脸上发红破皮的样子,待拿来镜子照过,见除了白嫩许多,并无其他不好,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接着上妆梳发,她这边敷着粉,那边丫鬟们摆出一摞的发饰簪钿,将姜荺娘看着都觉得繁复。
在她换上礼服之前,薛老太太竟还抽着空,过来看了她一眼。
因这会儿忙得兵荒马乱,她俩竟都顾不上伤感。
薛老太太只打量着她是否妥帖,而后才蓦地问了她一句:“你想明白了吗?”
姜荺娘眼睫颤了颤,似领会了老太太的意思,抬起脸来,笑回她道:“想明白了。”
薛老太太抚了抚她的头,道:“我是个固执的老婆子,有时也会撞在一堵墙上钻牛角尖,不知道拐弯,但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学你母亲,也不要学我……”
姜荺娘觉得眼里有了些湿意,薛老太太便道:“大喜日子,我竟特意跑来与你说这些,真是老糊涂了,你往后必然一生顺遂的,薛家永远都会护着你的。”
姜荺娘握着她的手,察觉出她手指的颤巍便知道她心里是真心为着自己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