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荺娘见四下家具物什虽都不显昂贵,但要置办出一个“姜家”来,所要花费的钱绝非是小数目。
她忍不住打听了几句,姜承肄却神神秘秘地说是有友人相助。
“待他来时,直接介绍与你。”姜承肄说道。
姜荺娘摇了摇头,说:“我并非是好奇父亲的私事,只是怕父亲被骗。”
姜承肄笑了笑,说:“ 傻姑娘,我还能有什么好骗的,骗我的时候还送我房子送我银票,有这么蠢的骗子?”
姜荺娘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搁下茶碗先去看看幼弟。
如今的姜家自然与从前的高门大宅比不得了。
姜承肄当下居住的地方也不过是比寻常百姓要阔气一些,能居住得舒坦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因地方小了,仆人都没了,家里总共就这丁点人也没什么讲究。
为着伺候方便,春黛是直接住在了上房里的西次间里。
姜荺娘过去的时候,幼弟睡得正酣,而春黛正梳理着头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屋来。
姜荺娘见春黛穿着一身丝光滑亮的裙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待她走近了打量,才发觉春黛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由云锦缎制成的,她的日子显然要比姜荺娘想象中还要快活。
“春姨娘。”
姜荺娘轻声开口唤了对方一声,春黛才回过头来,察觉到姜荺娘的到来。
她略有些错愕,大抵是没想到姜荺娘去见过姜承肄之后竟会直接来这里。
她忙推上妆奁盒的抽屉,起身敛了敛衣摆,走到姜荺娘面前来,露出笑道:“姑娘,你回来了,老爷说今天来接你的,我本想抱着阿檀去前面见你,可是你看他还睡着呢……”
姜荺娘不语。
春黛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反应了过来,忙说道:“姑娘莫要误会,这是旁人送礼给老爷的,老爷说如今家里也没有旁人了,才叫我拿这布料裁剪了衣裳,说是天热时候也能清凉些,免得生痱子。”
姜荺娘道:“我见你方才匆匆忙忙合上了妆奁盒,是怕我看见什么?”
春黛颦着眉,不解道:“姑娘说什么?”
姜荺娘凝视着她,见她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便绕过她去,将她方才合上的抽屉拉开来,却见里面玉钗佩环堆在一处,里头有个不太显眼的细金簪子,那簪身纤小,唯有簪头上一朵金花制得极为出众,花瓣重叠,花心里又穿出金丝来,虽分量不足,样子却极是好看。
姜荺娘将那金花簪拿出来,看向春黛。
“这东西自我母亲去世后便丢失了,怎就在你这里了?”姜荺娘问她。
春黛咬了咬唇,迟疑道:“这是老爷给我的……”
姜荺娘哪里还能看不明白,只沉下声道:“我这就去问他。”
她拿了那金花簪往外去,春黛便匆忙将床上的幼子抱起。
姜荺娘才走到门口,姜承肄便已经到了跟前来,见姜荺娘一脸冷意,问道:“怎么了?”
“父亲来得正好。”姜荺娘将那簪子拿给他看,问道:“父亲可识得此物?”
姜承肄表情略有些凝固,道:“有一些印象,但却想不起来了。”
姜荺娘道:“这东西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是父亲拿给春姨娘用的?”
姜承肄听了这话有些错愕,正要开口,便听见屋里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
春黛抱着孩子走出来,低眉顺眼道:“老爷……姑娘她误会了我……”
“这些东西都是家里落难时候仆人收捡出来的,这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我是不知道的,才冒犯了夫人……”
姜承肄有些不悦,春黛怀里的孩子哭得愈发大声,叫他也很是不耐。
“别站在门口说话,当心孩子呛风,进屋去。”
春黛听了这话,怯怯地看了姜荺娘一眼,才转身进了屋去。
姜承肄叹了口气,对姜荺娘道:“荺娘,这既然是你母亲的东西就快些收好,我这些日子着实没能顾及得上检查家里的东西,想来是那时不小心丢在了哪里,你莫要与你春姨娘计较。”
姜荺娘听他口气,似乎是不觉得春黛会有什么私心。
姜荺娘道:“父亲若要袒护春姨娘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莫要叫人折辱了我母亲,这些东西都是她生前极喜欢的,父亲不记得……也就罢了。”
姜承肄脸微红,道:“你放心吧,绝不会再有下次……”
姜荺娘心中沉郁,离了廊下便去安排给自己的寝居收拾。
晚上姜荺娘歇下,忽然想起来自己先前流落到当铺里的簪子。
巧得是那也是她母亲去世时候丢失的东西。
那时候府里的嬷子把三房几乎翻了过来,她一处一处盯着她们翻找,也没能找出一样东西来。
而后数年的时间里,姜荺娘就更没有看到任何一件丢失的东西流露出来。
偏巧姜家事发,这东西便逐个出来了。
这叫她不免猜想,当初偷盗了这些东西的人,是不是因害怕被查到,才一直藏而不露,而后见姜家没人在了,才敢拿去当铺换钱。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春黛?
姜荺娘对春黛没甚印象,只记得她是伺候姜承肄的人,身段丰腴,而样貌却并不出众,说话声音也是细细小小的,瞧着有些笨拙,却给人一种本分的感觉。
许是不熟悉环境的缘故,当天夜里姜荺娘睡得并不稳妥。
隔日起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姜荺娘身边没人帮衬,便自己动手洗漱了,待她去了上房,见春黛与那婆子在侧厅一道摆了早膳给她。
姜荺娘见客厅中摆了些东西,瞧着昨日并不曾有。
“这是什么?”姜荺娘问道。
春黛瞧了一眼,垂眸道:“姑娘不知,这是林首辅家一早上送来的聘礼。”
骤然听到林家二字,姜荺娘几乎都有了阴影。
她对此极是惊愕,不明白自己才回到这里的头一天,林府的人怎么就知道了?
况且以林夫人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愿意第二次派人上门来?
姜荺娘越想,整颗心便愈发的沉坠。
“我父亲在哪里?”
春黛低声道:“老爷一早上就出去了,大概要天中时候才回来。”
第25章
一切不对劲的地方终于露出了丝丝缕缕的端倪。
姜荺娘觉得有些后怕。
她原就认为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林清润会为了她花费这样大的心思。
“这聘礼是下给谁的?”姜荺娘看着春黛的目光逐渐发凉。
春黛见她脸色愈发不善,道:“咱们家里只有姑娘你一个,况且姑娘你与林公子本就有缘分,不过是好事多磨罢了……”
“住口——”
姜荺娘打断她的话。
春黛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为何有这样大的火气。
姜荺娘打开箱子,看见里面层叠累放的锦缎,最上面那层却与春黛昨日身上穿着的布料如出一辙。
春黛眉心一跳,心虚地挪开了眼睛。
姜荺娘将那块布揪出来,看向春黛:“春姨娘不妨再编几个故事给我听听,也好叫我明白,春姨娘在我们家里竟是堪比主母的地位……”
春黛露出的惶恐的神情来,“姑娘说得什么话,我不过是个伺候老爷的下人,你这样说冤枉我了。”
姜荺娘走向春黛,道:“你说我冤枉你了是么,那么今日我便叫来牙婆,若你说的有半句假话,我便当场把你发卖出去,若你说的全是真话,那这些东西全都归你。”
她说着便猛地将箱盖合上,发出好大动静,吓得春黛肩头一颤。
“你去请个牙婆过来。”姜荺娘对一旁恨不得将自己隐形了的婆子说道。
那婆子听了她的话后忙贴着墙壁跑了出去。
春黛见屋里只剩下她与姜荺娘二人,心下略有些慌,忙转身往外走去。
姜荺娘并不去追赶她,只转身将所有箱子都打开来,见里面不仅有绸缎,还有些瓷器珠宝,甚至连钱银都堆放在里面了。
她觉得胸口微窒,竟不敢信她父亲会为了钱财选择将她送给林清润。
在姜荺娘的印象里,姜承肄不过是个略有些胆怯行事谨慎的中年男子,不曾行过出格之事,性子也不曾得罪过人,是个中规中矩的读书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