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于思的脸色沉得厉害,他没有继续靠近,在内殿殿门处就止了步,也不说话,微微回头一个示意,一名太医便从他身后闪出,直朝凤床上的周清曼走去。
周清曼没想到凤行于思打了她的孩子还不够,还要让太医来确认,心中更加慌乱,毕竟什么都可能做假,胎象是无论如何都假不得的!眼见太医已走到自己面前,周清曼仓皇地望向凤行于思,看着他那张英挺而熟悉的面孔,终是悲从心起,起先还是呜呜咽咽的,几声过后,便伏在床上崩溃大哭。
“皇上……我从没有对不起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是你的血脉,真的是你的血脉啊!我这般喜欢你,怎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阿思……阿思……”
凤行于思原本不为所动,可听到“阿思”二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曾几何时,他们举案齐眉闺乐无穷,她唤他阿思,他唤她阿曼,阿思和阿曼不是天家皇子,不是名门贵女,阿思和阿曼只是乡间最普通的村夫与村妇,他去种田,她来煮饭,虽然没有孩子,却有一头老牛、一窝鸡崽和一条大黄狗相伴,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雄心壮志,没有虚伪应对,他们只有彼此,每天看着对方,转眼就是百年。
忆起往事,凤行于思只觉喉头发酸,他至今还能想起她嫁给他时有多么的好奇与羞涩,她满怀爱意的双眼曾是他前行路上最大的动力!他岂会愿意相信周清书所说之事?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想到这里,凤行于思目光陡厉!正要喝她几句,忽地瞥到凤床之上,褥上染着的一抹血色。
听说下午的时候紫霞宫里闹腾得厉害,不少人都听到了皇后的痛哭与尖叫,凤行于思不知道落胎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想来,定然是痛极了。
终是不忍。多年的夫妻情份,让凤行于思选择了沉默,他听着周清曼口口声声地说那是他的孩子,他想,周清曼或许是真不知情的,周清书不是说了么,周夫人指使人坏她清白时,她也以为那人是凤行瑞,如果周清曼这一胎当真是那替身的,那替身与自己那样相似,只需稍加掩饰,周清曼被蒙在鼓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底,他仍是不愿失去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最美好最纯粹的感情,所以宁愿让自己变得单纯一点,不愿再深想下去。
“罢了。”凤行于思叫住了那太医,“退下罢。”说完这话,他也没打算停留,转过身去便要出殿!
正当此时,周夫人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她走得极慢,额上带着可见的汗珠,手里捧着一个蒙住的托盘。
“皇上既然亲自下旨打掉这孩子,怎地看也不看一眼就要走?”周夫人的神情狰狞至极,咬牙切齿地道:“皇上便看看您的大皇子吧!”说着她手上一软,手中托盘坠地,一团模糊的血肉摔了出来,鲜血与碎肉溅上了凤行于思的下摆。
饶是凤行于思临危不乱,也被这情况惊得后退一步,凤床上的周清曼被那团血肉刺激得尖叫一声,跟着就再没了声音,进喜闪身挡在凤行于思面前,朝周夫人怒道:“惊驾之罪你可担当得起!”
周夫人仰天长笑!
“惊驾之罪?好!来治我的罪吧!但在那之前,请皇上与大皇子滴血认亲,看看这到底是孽种,还是被人所害的天家血脉!”
第452章 赌
周夫人决绝的神色与血红的双眼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凤行于思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竟在发颤,尤其沾上血肉的那片衣摆,更是如坠千斤!面对周夫人的厉声相喝,大瑞的一国之君竟没有还口余地,他只能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地上的东西,不要去闻屋里的味道,周夫人的话声声震耳,突然,天地似乎全都阴沉下来,凤行于思心神大动,不由不自地朝后微微一晃。
进喜连忙扶住凤行于思,“皇上保重!”
周夫人在旁仍不肯罢休,“皇后待皇上一心一意,数年夫妻恩义还比不过几句挑拨!别人不敢说,皇后娘娘性情如何皇上难道不知?皇后娘娘一心喜于得子之悦,可亲子却遭皇上亲手堕下!皇后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值得皇上这样对待?大皇子有何过错,值得父亲将之亲手杀害?”
“住口!住口!”进喜喊岔了声,目光恨不能在周夫人身上烧出两个洞,旁人他管不了许多,可凤行于思的身体他不能不顾!他心知眼下的血腥场面以及周夫人的话已经动摇了凤行于思的心智,如若继续让她说下去,凤行于思或许会从此心陷心魔也说不定!
可周夫人哪里听他的?尖叫道:“哪怕要即将将我处死我还是要说!皇后无辜!大皇子无辜!皇上既然以为做了正确的决定,可敢与大皇子一验血脉?可敢?”
凤行于思的腿颤得更厉害,他能站稳全凭进喜的一力支撑,进喜察觉他的不对,再不顾什么礼节,抬腿朝周夫人踢去,周夫人大叫着扑倒在一旁,进喜连忙扶着凤行于思走出了体华殿。
周夫人也不追,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副将死模样,直到凤行于思走了,芷兰才敢进来将她扶起,看她裤角沾着的血迹,哆哆嗦嗦地喊了声“夫人”。
周夫人脸色苍白得吓人,一推芷兰,“快去看看皇后!”
周清曼早已晕死过去,床上因血袋已破,同样是一片狼藉,芷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掐人中又是掐手指,周清曼才算醒转过来,将将睁了眼,看着芷兰张了张嘴,“我做了噩梦……”
话未说完,周清书又见到室内满布血污,地上的碎肉极为恐怖地散落在那里,来不及细想,尖叫已又逸出口来。
“闭嘴!”周夫人凝起最后一分力气大喝一声,又向芷兰使了眼色,让她去门外守着。
芷兰被室里的血腥气熏得差点吐出来,见状连忙离开屋子,周夫人依旧瘫坐在地,冷声对周清曼道:“你想死、想我、你父亲和你哥哥一起陪你死,你就叫得再大声一点!”
周清曼惊惧极了,捂着眼睛不敢睁眼,不过总归没再昏过去,只是被屋里的味道熏得连连作呕。
见她终于听能进去话,周夫人强撑着开口将刚刚自己与凤行于思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皇上那边我已暂时瞒了过去,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快点将这孩子打下来,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捅自己一刀,这孩子也绝不能留,听懂了吗!”
周清曼吓了一跳,要打掉孩子,她仍是舍不得,可今天的阵仗让她害怕,她终是点了点头,“那、那要是皇上再让太医来给我把脉呢?”刚刚她悲伤过度却误打误撞地勾起了凤行于思的同情之心,从而没有让太医进一步验证,可若再有下次可就不好办了。
周清曼向来听惯了周夫人的意见,这一回自是也要与母亲商量,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答,她强忍着惧意转过头去,便见周夫人直挺挺地倒在血污碎肉之中,早已昏厥过去!
周清曼低呼一声,再顾不得恶心脏污,连忙下床来扶起周夫人,在意图将她搬到椅上时周夫人突然极为痛苦地呻吟一声,周清曼吓了一跳,低头去瞧,却见周夫人的裤脚都被血浸透了。
那不是地上碎肉带来的血污,而是从裤管流下,周清曼连忙掀起周夫人的长裙一看,登时天旋地转险些跌坐在地!只见周夫人的腰部以下已几乎被鲜血浸染,而她左腿的大腿内侧,鲜血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出来!周清曼瞬间明白了地上那团血肉的来历,她刚刚还在奇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周夫人要去哪里弄的这团血肉,而这血肉看起来新鲜得很,也远远不像早已宰杀的猪肉牛肉,却不知这竟是周夫人自己的肉!
周清曼颤抖着尖叫起来,泣不成声地叫着芷兰,“快唤太医!”
芷兰扑进来却是掩住了周清曼的嘴,“娘娘噤声,夫人如此都是为了娘娘,若是惊动了太医,夫人的一番心思就白费了!”
周清曼慌乱不已,“那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娘失血过多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