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他怀中的顾昭华闭了闭眼,刚刚止住不久的泪水潺潺而下,洇湿了他的衣襟,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到最后放声痛哭!她从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一场,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哀悼那记忆深处的可悲一生。
凤行瑞紧紧地抱着她,任她发泄,他切实地感觉到了她的痛苦与悲伤,自己亦感同身受,他没有劝慰她,只任她去哭,直到她耗尽力气,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才将她抱到床上安置,又命人打来热水,替她洁面净手。
对她所说,他并非没有疑虑,转世重生,这样不可思议之事竟然真的存在?他无法想象,可最终,他仍然选择相信。
只有这样,顾昭华以往对赵睿的恶意才有了最好的解释,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她为何如此忌惮凤行玉,她说前世的自己是死于凤行玉之手,这样的话她以前便说过,但那时是用梦境做为托辞,他很难想象,当时他的犹豫与不信任对她而言是多么严酷的煎熬!她没办法与他说实话,正如她现在所害怕的一样,她怕的不是其他人如何看她,她在乎的只有他。
“就算你是山妖鬼魅,我这辈子也只认定了你。”低柔的声音轻轻散于室内,昏睡的她没有听到,但不要紧,他知道就够了。
顾昭华这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最后是被饿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涩得厉害,再动动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醒了?”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方贴合上来,在她耳边轻笑,“一觉睡了十个时辰,你再不醒,我就要找大夫了。”
顾昭华半天没有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小声问道:“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有啊。”凤行瑞拥着她坐起来,“晚上想吃什么?”
顾昭华错愕地扭过头去看他,入眼的是一张带着笑意的好看双眸,他的眉眼弯弯的,眼珠又圆又亮,就像天边的那颗启明星。
看着她怔愣愣的样子,凤行瑞低头亲亲她的脸颊,“世道有规,天道有法,天意如此,我等凡人又岂能逆天而行?上天怜你让你重活一世,又如何不是怜我、要你助我此生躲过大劫、伴我终生可依?如今你我夫妻和美,又有两子相伴……昭华,重活的这一世,你开心顺意么?”
“自然!”顾昭华迫不待地应声。便见凤行瑞笑容绽放,“如此,夫复何求?”
顾昭华喉头一酸,再次哽咽,可哭过太久的眼睛涩涩地再没有一滴泪水,她也不想再哭,靠过去紧紧地拥住他,心底那块被她刻意封死的空缺之处终于圆满起来,至此,她才是重新活过一次的顾昭华。
解开了心底最后的郁结后,顾昭华不再害怕回想起晗哥儿的种种,凤行瑞还挑了一日陪顾昭华去寺中请大和尚为晗哥儿诵经超度,顾昭华终于能平和地面对以往的一切,放下过去,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
冬去春来,如今已是永昌三十五年。
在顾昭华的记忆中,永昌三十五年着实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朝庭重开海禁,大瑞禁海禁了上百年,其间也偶有开放海禁之时,可都因海上护卫力量薄弱而不得不重新禁海,而这一年,却是福州海师造出了坚固的炮船,可令海上商旅不再受倭寇侵袭,当时很有一批商旅因此受惠富国强民,可惜两年之后也就是永昌三十七年的时候,朝中夺嫡已到达白热化的阶段,福州海师的总统帅朱腾达因系二皇子一脉而被凤行玉刻意打压,终致贬官离去,新委任的统帅不能归拢人心,福州海师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如一盘散沙,与倭寇几次对战皆以失败告终,大量修葺船只的银钱填补进去,却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此消彼涨之下,倭寇更加猖狂,出海商旅深受其害,大瑞在海上威风两年之后不得不重新禁海,成为大瑞的一大憾事。
第344章 方法(一)
“照你这么说,这个朱腾达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日晚膳之后,二郎在书房内写功课,凤行瑞在旁边不时督导,顾昭华刚哄了三郎睡下,这会过来与他说话。
顾昭华拿着一本海外杂记看得仔细,这是赵庆龙从郎国送回来的,当初她派赵庆龙带了大量的金银货物从走私渠道去到郎国,在郎国安营扎根,如今经过几年的经营,华美商行在郎国已有了不小的发展,每年只凭着私路运进大瑞的货物都能为顾昭华创下不少的收益,更别提在郎国的根基稳健,待将来开了海禁,定是有大发展的。
“我以前查过朱腾达,他虽然与朱贵妃是远亲,不过他为人正直,不愿攀裙带关系,否则在福州吹了这么多年的海风,怎会连个安稳的日子都没有?”
凤行瑞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想这个人的履历,没一会眉头一松,“我记起来了,他之前利用朝庭镇海的款项去造般,凤行玉抓着这点不放已革了他的职将他发配到南海充军。”大瑞海防向来薄弱,又素来禁海,一直没有将海防重视起来,所以朱腾达扣了治海的款项私下为朝庭造船,这罪名自然可大可小。
“竟然是这样?”这一年来顾昭华怀着身孕甚少关心外界的事情,都不知道朱腾达竟然已落了难,不过也是,重海一回有许多事情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凤行瑞沉思了一阵子问道:“你觉得大瑞应该放开海禁?”
“你觉得呢?”顾昭华笑着反问。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问她?
凤行瑞失笑,开海禁利国利国,百姓富足朝庭税收也会丰足,自然有足够的银钱去运筹帷幄,“这件事我的确想过,不过南疆的仗打了一年,北边的战事也才刚刚平定,朝庭实在抽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兴海事,这件事恐怕父皇也不会同意。”
听到他的难处,顾昭华垂目笑了笑,轻轻地翻着手里的册子,突然问道:“二郎,赵庆龙送回的郎国墨可好用?”
二郎抬头看了看他们,又有些无奈地瞄了眼凤行瑞,“父王聪明一世,怎么忘了当世的财神爷就坐在眼前?有娘在,捐几艘战船不是小意思?”
凤行瑞怔了怔,他知道顾昭华的商号赚钱,可在他的心目中,再赚钱也不过是个平民之利,能赚多少?
顾昭华看他的样子轻哼一声,“看来咱们王爷瞧不起我,这几年赵庆龙在郎国运回的东西都获利可观,不敢多说,几百万银子还是拿得出的。”
凤行瑞倒是被这数字惊了一下,跟着笑道:“好大的口气,但你可知道,几百万银子够数百平民百姓衣食无忧渡过一生,放在军中却是连个响都听不着。”
顾昭华“啪”地一声合上书本,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跟前,虽然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却也努力直视着他,“那一千万呢?两千万呢?三千万呢?”
看着凤行瑞眼中的讶色,顾昭华一扬下颔,“王爷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如果我能为福州海师筹得三千万银子,王爷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这一副骄傲小孔雀的样子凤行瑞看在眼中爱在心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么说就是有把握,想要我答应什么?”
“那你别管。”顾昭华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放下,“你只管找到朱腾达,让他一展长才,有他在福州一日,就可保得海上一日平安!”
凤行瑞沉吟一阵,点头道:“朱腾达我去找,父皇那边我也会去劝服,但你的银子一定要尽快到位。”
顾昭华心里盘算着,“一个月时间,定然如你所愿!”
这日过后,夫妻二人便分头行事,顾昭华有着自己的打算,办起事来自然尽心尽力,集合了京城商会的各大商户,将这次赵庆龙带回的商品无偿地分给了他们。
顾昭华的法子很简单,她现在虽然在郎国立下脚跟,可与京中的富商巨贾比起来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好在她有虎皮可扯,极乐王妃的名号如今在京中响得很,如今正值为国出力的时候,她自己的银两不够,但别人有。
“王妃慢行。”顾昭华从商会步出时,一个中年胖子和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自后追上,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