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华琢磨不透唐潜的用意,索性就不再去理他,近来她也忙碌得很,虽然有孝在身不便随意出门,不过她让竹月调动了不少人手打探凤行瑞的下落,她已听说凤行瑞出走后连若紧跟着也出了京,还有太后那暧昧不明的态度,都让她警惕不已。
如此便进了腊月,凤行瑞依旧没有什么消息,倒是顾成柏这大半月来与唐潜相行渐近,离往日挑鸡逗狗的朋友远远的,大家都看得到顾成柏的改变,就连对唐潜极为恼怒的顾明堂为了儿子难得的知已都不得不做了退让,虽见了唐潜仍没有什么好声气,但起码不会恶言相向。顾成柏也听说了之前唐潜骗回唐悠悠与相国府对峙之事,他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不过事情既已经过去,唐潜又有意求和,最要紧的,他视唐潜为英雄,几番作用之下,唐潜竟成了相国府的常客,与顾成柏每天在府中以沙盘排兵布阵,两相对弈很是忙碌。
这日唐潜约了顾成柏出去,过了晚饭时分,门房收到一封信,指名要顾昭华亲自开启。
顾昭华拿着这信心情有些莫名的激动,拆信的手都有些发颤,不过当信纸抽出,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尽,狠狠一攥,将信纸抓成一团!
“唐、潜!”
顾昭华让知秋去安排车夫,自己换上一身暗色衣服,围了连帽的斗篷,趁着夜色由后门离开了相国府。
唐潜在信上指名要她单独前往,若她不去,顾成柏明日便要身败名裂。
向车夫说明去向,不顾车夫错愕的神色,顾昭华径自上了马车,垂下棉帘过了许久也不见马车启动,顾昭华吐出口气,“还不走?”
车夫是顾昭华亲自挑选的,出名的老实嘴严,确认了顾昭华的确是往那里去,虽然心有疑问,可没有半句多言,驾车直往那边而去。
腊月的京城已下过几场雪了,街道虽然清扫得整洁干净,可屋顶的雪色处处可见,由于天气过冷,此时街上已不见什么人了,马车穿过长长的暗夜街道,踏声在空中传出老远,过了大半个时辰,外头才又渐渐听到人声,慢慢地,一些暗红的灯光由外面透进马车里,影影绰绰地扰得人有些意乱。
“大小姐,到了。”
顾昭华睁开假寐的眼睛,无声地下了车,整个人立时被笼进一片绯红之中,眼前的楼宇上下三层,每一层都挂了数十盏红灯,不光照亮了楼前,连整条街都被渲染成了暧昧的颜色。身边进出的俱是身着华服的男子,有老有少,无一不带着欢欣的笑意,好像这楼中有什么绝世稀罕的宝贝,让他们一个个趋之若鹜。
“大小姐……”车夫少有地问了一句。
顾昭华盯着楼间的“醉意楼”匾额看了一会,骤然冷笑,将怀中精致的手炉甩回车上,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醉意楼,逼人的暖意立时扑了过来,身边漂浮着浓郁惑人的香气,两个姑娘已柔若无骨地依偎了过来。不过很快,那两个姑娘便又退了开去,一个瓜子脸双眼迷离的姑娘痴痴地笑,“来咱们这的可都是老爷,姑娘……另有去处呢……”
顾昭华掀开风帽,淡淡地瞟了身边的姑娘一眼,她眼中的光彩太过凌厉,另一个姑娘立时退了开去,只留瓜子脸的姑娘说话。
这姑娘手上的红纱一压含笑的唇角,“不知是哪位老爷的夫人大驾光临?香韵能帮的,夫人尽管吩咐,只是望夫人手下留情,咱们也是身不由已。”
顾昭华环顾四周,见有不少人都朝她这边看,不过一望即收,显然这里也常有人过来寻夫,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找远威侯唐潜,”顾昭华稍稍提高些音量,“他是坐着木轮椅来的,你该有印象。”说罢她笑着看向香韵,“我都与他说过了,他那问题哪儿都治不了,他偏偏不信,非要来试试。”
第260章 解蛊
香韵闻言“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一双水眸带着浓浓的笑意,开口却是轻声慢语,妩媚动人,“那可未必……”她转身在前带路,“咱们这虽没有大夫,但也治好了一些伏低之病,就是不知道这位唐侯爷……有没有这个运道……”
顾昭华听她说话有趣,也免去一些轻视之心,笑道:“必然没有,他那可是顽疾了,十几年如一日……”
香韵的笑声渐大,回头瞥过顾昭华,“那要不要奴家教夫人几招,说不定会有用处?”
顾昭华淡淡一笑,“用也不用到他的身上。”
香韵本是误会了顾昭华和唐潜的关系,听了这话不由惊诧得睁大了眼,顾昭华朝她挑挑眉,“怎么不走了?”
香韵含着笑意继续前进,“夫人的品性可真是难得一见的,这位唐侯爷进来的时候已吩咐过了,说待会有人来寻,想必就是夫人了。”
顾昭华心中一动,“与他同来的可还有另一位二十多岁的公子?”
香韵回头眨眨眼,“可是顾大公子?”
顾昭华登时脚下一顿,她倒忘了,顾成柏改邪归正之前可是这里的常客,这里的姑娘又岂会不认得他?
或许是见她有些忧心,香韵掩口一笑,“姑娘放心,顾大公子是被人遮着头抬进来的,若非我识得他身上的一块玉佩,也不会认出他来……”说到这里她压低了些声音,“咱们后院有一处后门,外头是暗巷,往西走五丈又有一条胡同,出去就直通明武大街,那胡同口有些杂物,平时也没什么人走的……”
顾昭华本是想着事情,闻言再次打量了一下这名叫香韵的姑娘,见她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容貌虽然妩媚,可在这醉意楼中已算不得上等,和十六七岁的红姑娘更没法相比,也难怪要沦为迎客姑娘。
不过她简单的几句话,就让顾昭华对她另眼相待,有些事人人都知道,可并非所有人都敢说出来、并选对对象说出来。
律法有定,但凡身在孝期者,不可在家中作乐、不可赴喜宴、不可办红事,更别提逛青楼了,若百姓犯戒可施以鞭刑,若官员犯戒,重者可剥夺官职。如今顾成柏在军中虽只是个从六品的小校尉,可他的父亲是顾明堂,重孝在身时被发现身处青楼,若被有心人利用,不只顾成柏会有麻烦,就连顾明堂都会受到牵连。
顾昭华甚至有些好奇,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被人发现会怎么样,总不能说她也是来“寻欢作乐”的罢?
“有劳你,”顾昭华此时已跟着香韵到了二楼,“我的车夫在外面。”她说着将自己头上的一支翠玉簪拔下交给香韵,“这个送你,还我的人情。”
香韵接过玉簪顺手便簪到了自己发间,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抬手指向一间房,而后便下了楼去。
顾昭华走到那间房前,果然在隐蔽处见到了唐潜身边的小厮,她没有敲门,推门便走了进去。
房内浮动的是比外头更甜腻的香气,一个人影坐在桌前独酌,顾昭华进屋合上房门,冷笑一声,“光靠这香恐怕治不好侯爷的病症。”
不用去看也知道唐潜此时的脸色不会太好,顾昭华没有理他,径自走到垂着纱帘的床帐之前,探手一撩,便见到了双颊微酡睡得正香的顾成柏。
暗骂他不成器,顾昭华松了手回过头来,脸上已是一片冷意,“我已经来了,侯爷该放人了?”
唐潜的神情十分淡漠,“你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顾昭华哧他一声,“原本侯爷第一次登门时我便想告知的,可惜侯爷大概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竟然没有相询,我也乐得轻松。”
唐潜自然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他正是不相信她会乖乖合作,所以才会多耗了这些时日,据他的观察,顾昭华这女人虽然恶毒,但对母兄还是有些感情的。以顾成柏相胁,是他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
顾昭华懒得与他周旋,“你让人送我哥哥回府,我便将解蛊的方法告诉你,相信你已找好了目击者,若我说的方法是假,你大可上书参我哥哥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