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瑞闻言猛然转过头去看着顾明堂，也终于看到了沈氏的伤，忙让跟着过来的御医赶快给沈氏查看。
顾昭华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陪着沈氏进了闲雅居，随便找了个房间给沈氏疗伤。
顾明堂站在院外久久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一直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妾室方氏走了出来，见了他的样子叹了口气。
顾明堂稍显迟钝地看向她，“我是不是真错了？”
方氏垂下眼帘，“相爷只是对大小姐的期望太高，以及……”她略略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以及不知该怎么向人低头罢了。”
“低头……”顾明堂念着这两个字，半晌现出一抹苦笑，“我一直怪她执拗，从来不肯说一个不字，原来这点是随了我。”
方氏又叹一声，“现在都在气头上，相爷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大小姐已答应老太太会留在府中，夫人那边我再去劝劝，来日方长，自家人哪来那么多仇怨？”
顾明堂的神色微动，方氏原是沈氏的丫头，这些年一直都深得沈氏信赖，她的话沈氏还是听得进去的，想到这里他不自在地开口，“那……你找机会劝劝她罢。”说完他转身就走，似乎做了什么极伤面子的事情。
方氏摇摇头，她也跟了顾明堂二十多年，哪会不明白顾明堂偏执的自尊？年轻时还好些，年纪越大，越听不进别人说话，事事都想占个上风，难怪顾成青私下和她说顾明堂如今在朝中威望大不如前，许多官员背后说他刚愎自用，还有的说他唯唯喏喏，再不是多年前那个敢和皇上叫板的栋国之相。
可能是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坐了太久吧？变得不知道怎么体谅别人了。其实顾明堂身上的压力也很大，除了操心国事，还要维护顾家三代相国之家的体面，不能让顾家在自己手上堕了名头，年纪越大，越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闪失就晚节不保，于是对皇上越发顺意起来。
方氏一边想一边进了院子，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并不懂这些，这些事大多是听顾成青说的，不过她却明白一个道理，家和万事兴，从前顾家上下一心，沈氏领着她们几个妾室把内宅打理得妥妥贴贴，虽然少爷们不服管教，姑娘之间也有些勾心斗角，却总无伤大局，那时的老太太心无牵挂，身子骨自然稳当，再看现在，走的走散的散，顾明堂为什么让人在院子里挂灯？还不是觉得院子冷清，没有个家的样子？他让人每天点灯，心里是想着沈氏的，却又拉不下脸劝人回来，可好不容易人家回来了，他又三下两下地，把他们的关系推到了悬崖的边缘。面子就这么重要吗？方氏想不明白。
第206章 亲戚（一）
方氏进屋来陪着沈氏把伤口处理了，正想开口之时见沈氏摇了摇头，方氏便闭口不言，她和沈氏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分开过，甚至还嫁给了同一个男人——她太了解沈氏，沈氏是真伤了心，这次恐怕顾明堂再怎么做，都很难挽回了。
因为顾昭华答应了顾老夫人会留下，她不愿对老太太食言，可也不回自己以前的院子，只让人在闲雅居收拾房间，就住在这里。沈氏原是不同意的，尤其在知道了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后，恨不能立刻同顾家、同顾明堂脱离一切关系，但最终还是被顾昭华劝下，顾昭华道：“祖母这些年她对我真心实意呵护有加，只当看在她的份上。”
“我也陪你住下。”沈氏出人意料地做了决定，“有我在，别人休想再欺负你。”
顾昭华心里发暖，笑着点点头，她又转身向方氏问道：“方姨，我哥还好吗？许久没见到他了。”
方氏一怔，“你还不知道？”她看向沈氏，沈氏接过她的话说：“你大哥三个月前跟成周、成业去边关了，你那时候事情多，我就没告诉你，怕你担心，后来倒忘了。”
顾昭华一阵气闷，可对着自己老娘又不能说什么，只得道：“你怎么能同意他去边关？万一出了什么事……”
沈氏“呸”了一声，“少乌鸦嘴，成周和成业不一样在边关待了这么些年？你哥难得有了些志向，自是不能打击他，你若想他就给他写信罢。”
顾昭华郁闷不已，可人都走了那么久她也没有办法。因着前世的事情顾昭华总觉得对不起沈氏和顾成柏，认为是自己没看好他们才会让他们被奸人所害，这一世自是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最好一辈子宅在家里无风无浪才好。
当天晚上顾昭华就在老太太这里住下，第二天回府探疾的顾惜音过来陪伴老夫人，见了顾昭华与她说了许多体已话。托顾昭华的福，顾惜音不仅嫁了个不错的对象，沈氏还给了她一笔算得上丰厚的嫁妆，顾惜音时刻记挂着自己的身世，不愿身边再出现像自己一样的孩子，婚后待那宁翰林温柔小意，努力将丈夫拴在自己身边，宁海对她亦是爱护有加，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俨然是一对佳偶。这一切都来自于沈氏的安排，顾惜音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顾昭华的态度自然有了根本的转变。
因为早些年的事顾昭华对自己的几个庶妹都没什么好印象，不过她也不是见人就咬的疯子，事过境迁，顾惜音也有了好的归宿，她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话时顾惜音提到顾惜玉与赵姨娘，赵姨娘那时为了让顾惜玉能跟着顾昭华一起嫁进沈家，不惜给顾昭华下了媚药，最后事败被顾明堂打了几十鞭子关到西苑去，如今已一年有余，这次顾惜音回来还曾去西苑看过，说赵姨娘神智昏沉，连人都不认得了。至于顾惜玉，毁了容貌，自己也吓破了胆，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根本不敢见人。
顾昭华如今与凤行瑞两心相依过得正美，再听这些竟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再想想自己和凤行瑞恐怕还要感谢赵姨娘，赵姨娘下媚药本是想让她和沈成周发生点什么，阴差阳错之下倒成了她和凤行瑞的好事。不过顾昭华可一点都不同情赵姨娘和顾惜玉，人的心长歪了，这比什么都可怕，她没有赶她们出府已是仁至意尽，若赵姨娘和顾惜玉有本事，大可自己想办法摆脱这样的困境，她就不做这个圣母了。
两人说了会话，顾惜音的神情便有些倦怠，顾昭华问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顾惜音带些羞意地低下头，“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是好事，顾昭华先是恭喜她，又问：“可与祖母说了？”
顾惜音摇摇头，“还没到三个月，怕不稳当，等三个月的时候我再回来亲自向祖母说。”
顾昭华看着她眼中的喜色，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思又飞远了。
顾昭华从那日起就在老夫人这里住下，就真的只是侍疾，每天陪着老夫人，根本连院子都不出。顾明堂早晚来探，开始两天还总撞见，到了后来顾昭华摸清了他过来的时间，到了时候总是避出去，一来二去的，老夫人也看出顾昭华这是在消极对抗自己的想法，又想到丫头回报的那天晚上顾明堂与沈氏闹的那么一通，心里越发恼起顾明堂来，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顾老夫人主要还是心病，现下有顾昭华陪在身边，虽说她的目的暂时没有达成，但心里总是好过了一些，病情也跟着有了起色，老太太的身子有了好转，顾昭华也跟着高兴，想着自己多日没见二郎了，怕孩子自己在家心里不痛快，便禀了老太太，同沈氏回王府去看看。
母女两个从闲雅居出来往正门走，经过花园时看见两个丫头一边捡地上的花瓣一边说话，起先顾昭华并未留意，沈氏拉了她一下，她才听见两个小丫头嘴里谈论的人竟然是她。
一个粉衣的小丫头说：“要我说还是咱们大姑娘有办法，不管是赵侯爷还是极乐王，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可都对大姑娘痴心一片的，极乐王就不说了，连自绝子嗣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赵侯爷虽说尚了公主，可心里还是装着大姑娘的。”
旁边的紫衣丫头连忙道：“可别胡说，赵侯爷和大姑娘可没关系了，这话让人听去，你小命还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