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只是刚来的几天,之后就睡得比猪死,活得比鸟乐了。这么看来,人啊,也别太惯着自己了,该学的先自己教一教,才能在别人给你上课的时候不那么猝不及防。
我盖上潮的能拧出水来的被子,听着隔壁高昂的奏乐,睡了。
第二天趁饭店人少的时候楚幻交给我一沓纸,我没翻开:"这什么,房契还是卖身契?"
楚幻翻开一张道:"你看,这是我昨天晚上整理的租房信息,价格、条件、地区都列好了,你可以比对一下。"
我低头看着这十几张清晰明了的表格,指尖不自主的颤抖,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楚幻见我没说话,又道:"价格也不是太贵,我可以每个月给...借你的,你整天呆在地下室会生病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还有些犹豫。
"这是你昨天晚上做的?"我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的问他。
"嗯,电脑不方便我就把它打印出来了。"
我昨天晚上刚给自己砌起"人要学会委屈自己"的墙,还没完全竣工,就被这几张轻飘飘的纸给压塌了。
楚幻怕我不接受,又道:"这些都是安全可靠的,不会有风险..."
"谢谢你"我打断他,我努力压下眼底的热气,那堵本就不牢靠的墙缓缓的成片倒下,带起了不甚明显的灰尘。谢谢你关心我的冷暖安危,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不是孤身一人,什么事都得自己打碎牙齿和血咽,什么苦都得看成包裹糖衣的药片,逼着自己吞下。
“我昨天给我妈发短信了,”我吸了吸鼻子,道:“就在你走后,她可能是已经睡了,没回。”
我没有看楚幻,自顾自的低头说道:“今天早上回了,她说我要是不回来上学,她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不明白,怎么我在她那儿就那么不值钱,说没就能没。”我抬起头来。我真的不明白,母亲不是都最爱自己的小孩吗?不舍得让他们受一点委屈,无条件的纵容,为什么我母亲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为什么她的爱需要这么多条件?
此刻的楚幻在在我眼中好像都镀了层金光,柔和的不像话,他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手抬起来,轻轻的摸了摸我的额头,眼神清澈又认真,他一字一句慢慢道:“李若明,你相信我,你没有不值钱,我...以后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没过脑子的来了句:“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吗?这个想法我从小到大有过无数次,差不多每个月两三次。但我总会想很多,想着想着自己也就沉寂下来了。但这次我没容自己多想就跑出来了,因为我意识到,我要再不为自己争取一次,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害怕厌恶的人。”
“你很勇敢,真的。”楚幻看着我的眼睛道。
“是吗?”我苦笑,“要真的勇敢就不会复读两年了,你学习那么好,肯定体会不到看见题就想吐的感觉吧,是真的想吐。胃里翻江倒海,嘴里泛着苦水,想吐。”
我蹲下来,捂着自己的胃:“还去医务室拿过药,没用,该吐了还是吐。”
我感觉楚幻凑到我跟前,闻到了他身上被皂粉的清香裹挟着的...淡淡的奶香味,听到他几乎是温柔的说道:“李若明,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人再逼你了。”
“嗯,都过去了。”我轻声说道。
第8章
这几天店里晚上的时候有些安静过头了,大家都轻手轻脚的,生怕闹出点多余动静,就连平时没事喜欢大着嗓门嚷嚷的厨师老郭都有意识的调低音量,原因无他---本店目前入住高考备考生,任何会打扰考生学习的行为都会被老板严厉呵止。
老板的儿子今年高三,据说上次模拟考试铩羽而归,为了更好的监督他学习,老板这几天每天都晚接早送的---店里离学校比较近,他这几天晚上都住这儿。
本意是接回来让他吃好睡好,努力学习,但这孩子一点没有身为高三党的自觉,往往是坐那儿半天憋不出一道题来,倒憋了一肚子火。他妈说个什么都得顶上两句,老板平时看起来挺强势厉害一女强人,在宝贝儿子面前立马变旧社会裹脚小女人,端着一股小心翼翼做小伏低的劲儿。
在这小孩又一次摔笔准备拿起手机时,老板在旁边开口道:“怎么又拿起手机了,这连半小时还没有呢。”
那满脸青春痘的小男孩不耐烦道:“都不会!做个毛啊!”
“一个也不会?”我老板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试卷,发愁道:“好歹会几个简单的吧。”
我在旁边看着这对母子,感觉怪新奇的,一个人到底需要怎样的心境才会全盘接受另一个人屡次的无理取闹,而且没有丝毫怨怼反馈。后来经历多了我明白了,这些都可以用一个词来解释---母爱,和我母亲给予的完全不一样的爱。
这位母亲趴着好声好语的哄着他的儿子多做几道题,肚子上的赘肉摊在桌上,由于上衣过于短小而露出的一节红色秋裤,显得卑微又滑稽。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很夸张的“哎吆”了一声:“瞧你妈这脑子,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老师吗---小楚,你过来,别擦了,过来过来。”
接着她很兴奋的向儿子解释:“这可是x大的高材生,高考六百大几呢,让他教你题,他肯定会。”说着就去旁边给楚幻搬了个椅子,对他说道:“小楚啊,你好好教教他题,他脑子不笨,就是不肯学---你们学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啊。”
店里现在一个客人也没有,静悄悄的。我看着楚幻和那个叫陈贝的男孩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很无语。
陈贝除了对他妈脾气臭点,对其他人还挺正常的,他把卷子推到楚幻面前,低声说了句:“第二题。”
楚幻看了几秒钟,平平板板道:“A错,应该是原核细胞,B错,酶不都是蛋白质,D错,应该是线粒体内膜。”
陈贝:“....”
我心里快笑死了,还不能出声,只能使劲咬着嘴唇。
楚幻:“下一个。”
陈贝没敢再轻易问他,自己默默做了会才拿着笔抬头小声问:“鸡是哺乳动物吗?”
楚幻没说话,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陈贝被他看得一抖:“哦,是...”
楚幻:“你天天吃鸡蛋。”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俩人同时转过头来,我和楚幻对视一秒,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眼。我咳了声对陈贝轻声道:“不好意思,你学你的。”
等他们都转过去之后我才暗自轻出了口气,心颤的有点儿痒。那天之后总觉得和楚幻之间隔了层雾,心心念念的既想看清那朵花,又没勇气跨过去直接看个明白,就这样隔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暗自骚动。
等这阵骚动搅起的热度下去之后,我才重新拿起笔,在柜台后边算账。算着算着又不由自主的抬头往那边瞧,楚幻的手一会放桌子上,一会又拿下来,背挺得有些僵,我看出他的不自在,心里又开始偷着乐了。
陈贝可能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在接连遭受楚幻的鄙视之后,迅速摆正位置,随意在试卷上这儿添一道,那划一道的,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敷衍。
但楚幻还真就不知道,他看了会,突然主动开口:“错了,这道题不选C。”
陈贝愣住,不明白他这突然的态度转变。
楚幻似乎是有意无意的往柜台这边瞟了一下,然后对陈贝说:“你先把题审清楚,V不是那P点的速度。。”
陈贝一脸懵逼,表示没听懂。
楚幻:“用动能定理算速度,再求在最高点的总机械能。”
陈贝仍旧一脸懵逼。
楚幻拿出纸笔,在纸上把解题过程列出:“你看看。”
就这样楚幻以他从未有过的耐心辅导陈贝做了半张卷子,老板看到,自然是极满意这个小老师的,她端出两碗面条:“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楚幻摆摆手,老板坐下来问道:“小楚学习这么好,当初是怎么备考的啊?”
楚幻想了想:“就...做题。”
“哎我就说嘛,多做题,肯定就熟练了。小贝你也听听,一天做上一套题,有不会的记得问啊。”
楚幻:“我那时候一天两套数学卷,两套理综卷,一套英语卷,一套语文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