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僵硬的拿着筷子,保持悬空的姿势没动,沉默的让人害怕。
“妈。”我轻声叫她。
我妈哭了,先是一抽一抽的吸鼻子,从喉咙里发出蚊呐般的声音,然后像是抑制不住的用手捂住嘴,最后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在场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说实话一个中年妇女这样哭并不好看,甚至有些滑稽可笑,但悲痛却是能实实在在的传给周围人。
我心里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等她平复心情。
拉住旁边楚幻的手,轻轻摩挲,楚幻紧紧回握,我心里好受点,他就是我的力量摄取源。
最后谁都没吃上这顿饺子,我妈哭到虚脱,我把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她脸上有干涸的泪痕,眼神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妈,”我坐床边,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喝水吗?”
“.....”
“妈妈,我对不起你。”这是我真心想说的,我知道她有多爱面子,也知道她有多失望。
“你们分了,你跟我回家。”她的声音干哑粗糙,说得很艰难。
我不想这时候刺激她,没说话。
“你说话!”她转过脸来,眼神狠厉,“真是不管教就无法无天了。”
“妈,不可能的,”我叹了口气,“我不可能和他分手的。”
她合上眼,眼泪从眼角留下来,哽咽道:“是不是上次我来,你们就搞在一起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明明,”她把胳膊搭在额头上,“你太让我失望了,太失望了--”
“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以后也会很开心的。”我急着保证。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她接着把话说完。
我愣住了,“.....妈,我以后会好好和楚幻过日子的,我又找了....”
“你闭嘴!恶不恶心,两个男人怎么过日子!”她突然把被子掀开,坐起来骂道,“果然神经病的儿子也是神经病!”
“....什么?”我心猛地一疼,直觉她接下来的话会很伤人。
“什么?”她表情夸张的笑了一下,“你以为你爸爸怎么死的,就是个神经病!被人冤枉怎么了,谁还没个憋屈的时候,至于寻死觅活的!”
“....你别说了。”
“就是个懦夫,逃避现实。还有,”她手指使劲戳我的脑门,“这儿有病!我怎么摊上你们父子俩了,一个比一个人才!”
我印象中她很少提到我爸,小时候也问过,爸爸去哪了。得到的回答是死了,简单干脆。死是什么?死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当没这个人。
小时候可以当没这个人,稍大一些就忍不住想象我爸爸到底是怎样的,要是活着对我好不好。
绝望而又充满希望。
现在理想的玻璃被一拳打碎,露出里面丑陋不堪的真相,直接利索。
我忘了那天到底是以争吵还是歇斯底里的嘶吼结束,就记得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就当没我这个妈。
第26章
我走出卧室,看到楚幻仍然坐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包剩余的饺子。见我出来,他抬头有些担忧的低声说:“还好吗?”
我扑到沙发上,脸朝下埋着,瓮声瓮气的说:“不想吃饺子了。”
“....好,那做别的吧。”
我抬头看向没动的楚幻:“嗯?”
他解释:“把这些馅包完先搁冰箱里,以后想吃就可以直接煮了。”
“哦,”我点点头,又忍不住说,“真贤惠啊。”
楚幻淡声道:“谈不上。”
“聊会天吧,”我平躺下,双腿支在地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楚幻:“过年之后我准备保研,以后....估计会做研究吧,我也没仔细想过。”
我有些奇怪道:“连你都没想过?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报物理啊?”
“忘了....好像是因为x大物理专业最强。”
我笑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从小就立志做一个科学家?”
楚幻:“....小时候想做老师,后来长大了就没什么想法了,走一步算一步.....现在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想多赚点钱,凭自己努力买个房子.....养着你,让你做真正想做的事。”
“......”
我差点哭出来,缓了好久才故作轻松的说:“那我不成小白脸啦?”
楚幻走过来,用沾着粉面的手刮一下我的鼻子:“小白脸不好吗?”
我努努嘴:“不好,但我暂时不想反驳你。”
跟楚幻说几句话,之前堵在心口的阴郁烦闷被吹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点轻微的愉悦。
我坐起来说:“你别又一吵架就把我赶出去,你再不要我了,那我可就真没人稀罕了。”
楚幻犹豫着问道:“....你妈妈”
“她说没我这儿子了,她这个人说一不二。”
“你也别当真,没有父母会不要自己孩子的。”
“我知道。”
我这会也没那么绝望了,权当那一架跟平时吵架性质一样,过几天....大不了过几年她就会消气。我已经想好了,平时多给她打电话,多回去看看她,让她知道自己可以过得很好,心里那道坎慢慢会被时间填平的。
前提是她有时间。
***
过完年我又和夏朝飞姐姐见了一面,夏朝青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身材好得一点也看不出来刚生完孩子。
她看着挺友善的,我没教过小孩,心里本来是有点发憷的。但她说我看过你的画,比我见过的科班出身的画得都要好,不用担心教不好。
即使知道她是安慰,我的心里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平时画室上课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到一点半,下午五点半到七点半,周末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我打算在画室周围再找个兼职,但暂时还没找到。
第一天去上课,我还挺正式的带了个眼镜,在镜子前问楚幻:“怎么样,有没有点为人师表的形象?”
楚幻挑了挑眉:“挺帅的。”
“这位先生,请严肃对待我的职业。”
楚幻笑了:“我要是学生,我肯定会喜欢这个老师。”
我咳了咳:“那是自然。”
然而楚幻不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也不会像楚幻那样乖。第一天上课,我就差点给那群小孩跪下叫爸爸。
在如今我的认知里,只有两种情况让人莫名想发火,一种是开车碰见胡乱变线、车辆事故的时候,这种是路怒症发作;还有一种是管教熊孩子的时候,这种情况还不能直接发火,简直比前者还要命。
我压着火,第三次跟面前这六岁的小男孩讲道理:“小鹏别再拿纸团扔可可了,你没看见她已经哭了吗?”
小鹏同学拿他老师当空气,毫不犹豫的又朝可可扔了一个纸团,扔完还挺有成就感,咯咯笑了。
刚被哄好的可可又哇一声哭出来,可委屈坏了。
“......”
我可算明白夏朝青为什么不在意我画画水平了,这尼玛完全就是来当保姆了,保姆需要什么绘画水平?
当然还是有真正想学画的孩子,我身后的一位胖胖的小姑娘又一次举手,脆生生的说:“老师我铅笔掉了。”
我已经对这种情况麻木了,前几次都是“老师张小鹏不看黑板”“老师我铅笔印蹭手上了怎么办”,开始我还有些哭笑不得,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说:“拿起来吧。”
哄好了可可,又安顿好小鹏,我看了下表。
“.....”
才过去50分钟。
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我端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同学们,咱们上课.....”
“老师,小鹏哭了。”
小姑娘再次举手报告老师。
“......”
我装作没听到,接着往下说。
但小姑娘实在热心,直接挪到小鹏跟前安慰人去了。
“???”
第一节 下课,我就没忍住到外边跟楚幻打电话抱怨:“你不知道这群孩子有多皮,上着课都能自己在那唱儿歌....”
“.....”
“气死我了,还不能打不能训,一说就哭,这要我弟弟我一掌挥过去!”说着倒自己委屈起来,“一点也不听老师的话。”
“若明,不然就辞了吧。”
我听他语气心疼又认真,反而不怎么觉得憋屈,莫名有了些斗志:“没事,不就是几个熊孩子吗,再说这儿薪水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