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再也没有上次高三那样隐隐的斗志了,结果可想而知,我第二次高考,比第一次少了一百多分。
再次复读。
那时候我已经不怎么说话了,整天一个人低头走着。只觉得真没劲,考试没劲,听课没劲,活着没劲,人生没劲,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我最终还是没有参加第三次高考。
我奶奶死了,急性心梗。
奶奶去医院,我妈没让我去,奶奶葬礼也没让我参加。
奶奶葬礼那天我在学校厕所哭的撕心裂肺,校服都被我的鼻涕和眼泪蹭湿了。
以前我妈怎样待我,总有我奶奶给我留个温暖慈爱的怀抱。所以不管我妈扔给我怎样的硬刺和坚石,我总还能在奶奶这疗疗伤。
可是我奶奶死了,没人允许我撒娇了。
第2章
人的一生有无限种可能,但我最不应该的,就是被我妈桎梏,按图索骥的走她为我规划的人生。
但那时候我还没想清楚这些,我只觉得被困在了一个大小适中的铁皮箱里,日复一日的压抑与束缚。每天面对那些根本看不懂的导数、函数,永远也上不完的课,我简直如坐针毡。心里仿佛有一颗亟待点燃的炸弹,一触即发。
所以,我逃学了---不仅逃学,还离家出走了。
倒没逃得太远,就在邻市,拿着我奶奶留给我的钱。
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那无形中的铁箱分崩离析,混杂着煎饼汽油味的空气都无比清新。
我攥着身份证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个地下室,又去旁边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做完这些坐在房间的床上愣愣的发了会呆。我从来没有自己孤身出过远门,自己留宿在外,自己操心衣食。刚下火车时的解脱与欢喜被口袋里所剩不多的钱冲淡,又被楼道里墙上随处可见的“女模”“公主”服务小广告和隐约听到的老鼠吱吱声浇灭,心境也逐渐平和。
也不知道我妈怎么样,这时候倒有些内疚了,不过内疚毕竟只是由当下的陌生环境催生出的,占据不了多久心神。我妈就是个独裁者,我只要回去肯定得被逼着做厌恶的事,是个毫无发言权的服从者。
为了避免每天在房间里坐吃山空和忍受无法抗拒的空虚和迷茫,第二天我就出去找工作了。
没想到还挺顺利,第二天我就找到了一个正在招工的餐馆,当服务员。既然不准备立刻回去,我即刻发挥我体内那点差点被埋没的乐天和中二,打算好好励志一番,别让自己为这决定后悔。
想到这里,我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心口沉甸甸的,一口气提不上去也呼不出来。
过了明天心脏想跳也跳不了了,这也完全是我自作自受,在我坐牢的前六七年,我基本上也就是一社会渣滓了。
今天晚上我本该吃顿好的,舒舒服服的躺床上来一觉,明天规规矩矩的挨一针和人间潇洒的说拜拜。
我觉得我本可以睡个好觉的---如果我没想起楚幻,内心又要死不死的出现钝麻的酸涩甜蜜又绝望的情绪。
那时候楚幻也在那家餐馆打工,不过不是我这样孤苦无助的流浪儿,人家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勤工俭学。
楚幻上进优秀严谨,做事认真,待人真诚……以我的半吊子文凭能只想出这么多词儿来了。
这么说吧,就算楚幻只往哪一站,我都得摸索一顶高帽子给人戴上。
为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呗。
我从小人缘不错,同性异性一概,所以我妈在那方面盯我盯得挺严的,就怕我不小心搞个早恋啥的耽误了漫漫求学路。我倒是没让她失望,应该就真是应了那句矫情的话---没遇上对的人。
以前和楚幻热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就是那个对的人”,现在我不敢确定,楚幻要看见我现在这样,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后悔?
我以前没敢想过这个事儿,现在也仍旧逼着自己回避,跳过这个问题。
一开始楚幻对我爱答不理的…其实他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但当时中二病持续性发作的我满脑子都是“小子你挺拽啊”“不就是长得帅点,小白脸”“高材生了不起啊横什么横”。
其实不管彼时的我承不承认,没上成大学一直是我心中根深蒂固的一根毒刺,有事没事出来扎我一下。
我对楚学霸表示不满的方式就是没事跟他争个高下,洗碗刷盘子我得比他快,招待客人我得比他热情,在老板面前我得比他狗腿。
争来争去的结果就是---我成了优秀员工。
成为优秀员工的我心里更加坚定了“高材生也不过尔尔”的想法,每天以胜利者的姿态在楚幻面前晃。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傻翻天了,楚幻眼睁睁看着我在他面前嘚瑟臭屁,心里估计正在优雅的嘲讽。
不过楚幻再优雅也是个优雅的小白脸,小白脸在一天晚上和我并排刷碗的时候晕倒了。
虽然看不太服他,但我还是把他背到了医院---当时饭店只剩下我一个可支配的壮丁。我陪着他输液,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来回了个电话。
“谢谢你啊”他放下手机对我说。
“没关系。”我高冷的说。
然后就没声了。毕竟他一直是我的遐想敌,我得在这时候作点敌对者的势。
诊所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外间医生翻纸放笔的声音。
过了会他突然笑了声,我扭头看他,用眼神询问。
“你讨厌我?”他垂眸看着插着针管的手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这句话里有点戏谑的成分。
“没有。”我没好气的说。
“你涮碗可真快。”
“嗯。”我隐隐有些骄傲,“优秀员工可不是白得的。”
“优秀员工?”他愣了一下,而后咬住了嘴唇,像是在憋笑,“哦。”
“你别不承认。”我皱眉看着他,其实心里早骂街了——高材生了不起啊,小白脸就不该背你来,别看不起人。
虽然我们饭店只有两个服务员,两个厨师,优秀员工也是老板那天拍着我的肩来了句“咱们店的优秀员工”。
那天我陪他输完液都已经11点多了,我本能够在他醒来之后就离开的,但瞅了瞅他依然潮红的脸颊还是没忍心走。
我陪着楚幻到了他们学校门口,等他进去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返了回来。
这个时间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但一盏盏的暖黄色路灯仍在兢兢业业的工作,散发出既冷清又温暖的光亮。
远处有一栋大楼灯火通明,应该是图书馆,我吸吸鼻子想,真爱学习啊。
校大门还开着,但我没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往里看。寒风瑟瑟,我跺了跺脚,把冻僵的手放进兜里。
“李若明?”我听见有人叫我,扭头一看,楚幻正向我走来。
“操,你不是走了吗?”
“我...忘了给你钱了。”他把手里的钱举到我面前。
我拿过钱来,他另一只手又递过来一张卫生纸。
“不用。”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扭头就走。
“李若明。”
“又干嘛?”
他追上来站到我面前,顿了顿道:“你怎么....”
他要是敢问我就揍他。
他看了看我“刷碗那么快?”
“....”
我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了。
从那天之后,我发现楚幻对我好像没那么冷淡了,至少不像从前那样爱答不理了。
这场由我单方面挑起的矛盾也在我心里单方面的和解了。
我们饭店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长的不高,短发烫着小卷。没事就爱找我和楚幻唠会,只是楚幻寡言少语的唠不起来,但我就当仁不让了。
我拖地的时候老板就在柜台上趴着嗑瓜子:“小李啊,像你这么勤快又有眼力见儿的小伙子可不多了啊。”
“应该的。”我笑笑。
“我儿子啊,比你俩小两岁,那真能把人急死,都高三了还整天打游戏打游戏,不能打不能说的。要有你一半的听话就好了。”
作为一个有眼力见儿的马屁精,我接道:“那个年纪的学生都那样,估计是压力太大。”
“也是,你是没见他们放假留的那作业,我看着都觉得多。说到这儿小李,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不上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