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却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忘了一点。”
李莲花望向他,脸色极其之茫然:“啊……我忘了什么?”他昨晚可是乖乖地将这几日的事情都告诉笛飞声了,绝不敢藏私。
笛飞声冷声道:“这枯木逢春,究竟是何物?”
李莲花一时语塞,他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神医,哪知道自己吃下去的究竟是药是毒?
碧烟看情势不太对劲,连忙解释道:“这是救命用的……”
“虽然捡回一命,但寒气已经侵入肺腑,”笛飞声的脸色渐渐冷肃下去,“这般反复发作,你以为你能撑过几次?”
虽然背着笛飞声乱吃东西的确是他的错,但这毕竟事出有因……李莲花眼见地委顿下去。明明是个大男人,闹气脾气又和小孩子一样,李莲花心知笛飞声这两日难免和他置气,见他如此发作,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碧烟仍在一边火上浇油道:“可我师父不会骗我。”这明明是师父亲手传给她的珍贵之物,如今便宜了李莲花不说,还要被质疑,如何冷静。
李莲花连忙道:“啊……你师父的确没有骗你,不管怎么阴差阳错,我现下也确实撑过来了,也许这的确是救命药,也许只是不适合没有内力的人……又或是……只适合你们金家独门的内功。总而言之,我现下不是一具尸体,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笛飞声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方才匆忙之下,说的最后一句话确实不太好。他偷偷在桌下抓住笛飞声的手,万分无奈道:“人算不如天算,你也不必自责。”
是因为太自负,以为一己之力可以保得李莲花周全,是太高估自己,以为凭自己恶名在外便无人敢轻易出手,纵然知道传信之人或许不怀好意,仍然一意带他山上寻药,才到了现在的地步。若没有上山,李莲花此时应当还在山脚下的小镇中,喝喝药,吃吃糖,偶尔听听戏,或是读书写字,自在得很,绝不必受这番寒毒的罪。
李莲花见他不回应,手又动了一动,顺着捏了捏他的拇指,很歉然地说道:“我想笛飞声还是潇洒的时候好看些,被我牵累这么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笛飞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想亲亲李莲花,这个没心没肺从来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的狐狸,总是让别人替他担心,实在是天底下第一狡猾之人。
他要是这样容易就死了,可想自己也会十分不甘心的。
碧烟此时也不说话了。她见笛飞声一上山来时,便是那等无人敢近的气势,悲风白杨心法又是如何不讲理,只是再狂妄的人,身怀绝世武功,与天博弈,却同样对李莲花这身病有心无力,放不下又绝不敢丢,如此经年磋磨,何余多少潇洒快意,此时更是只剩困苦而已。
三个人在这小桌前静默了一段时间。李莲花微笑道:“不如下山吧,请个医仙、圣手什么的,瞧瞧我还有没有救。”
笛飞声脸上恢复平常神色,无甚表情道:“你看出头绪了?”
李莲花慢吞吞道:“我先前看到屋檐下挂着的圆盘时,发现那上面是竹屋附近机关的分布之图……”
碧烟解释道:“那盘中只画了这附近之地的机关而已,再往外的范围就看不到了,因此下不了山。”
李莲花摇了摇头,道:“但如果只是为了知晓敌人踩了哪条路的机关,再引落琉璃来告知竹屋处的人,此时若是想要重新布置架设好机关,只有那么点距离,已经是有点晚了……虽然要准备埋伏和陷阱是万万来不及,但是用来干一件事却很快。”
笛飞声颔首,应声道:“逃跑。”
李莲花对这种心有灵犀很是满意,他微笑道:“想不到笛盟主也深谙逃脱之道。”笛飞声是绝不可能深谙此道的,他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倒是李莲花一直以来为了保住小命没少临阵偷溜,逃跑的步法可谓是十分精妙娴熟。
碧烟已经习惯了这两人一唱一和,又发问:“即便是知道有人前来,为何非要埋伏或逃跑,迎战又不需花费时间,不也可以么?”
李莲花以一种关爱傻子的眼光看她,很温柔,却让她十分不服,他道:“那是因为你们金家的武功……不适合正面迎战。”李莲花顿了顿,当着人家面说人家武功阴险、适合偷袭,似乎并不太有礼。
他又转个弯继续道,“如你所言,这盘上只囊括了一小块地方,它既不告诉别人山上所有的机关藏布,以防真正的阵型被人知道,也能以尽可能小心隐蔽的方式传信给屋中人。”
李莲花道:“我想的是,如果这果真是用来下山逃跑,崔拂首当时走的时候,施展轻功,而且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可见他不是开启什么石门或是密道走的,应当也是从路上走的,而且既然是为了让这里的人逃脱,那么去路就要没有机关妨碍。”
竹屋附近的机关布置,三个人之中没有比碧烟更清楚的了,她道:“但盘中地图四面都布下障碍,并没有哪一条路是没有机关的。”
李莲花笃定道:“有。”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里虚虚画了什么。
碧烟没能明白,但笛飞声认出那是一个字,他问道:“水?”
李莲花说了这许多话,嘴中发干,松开笛飞声的手,抢过他的茶杯来喝了一小口。
李莲花微微一笑:“水路。此处有山泉,又有溪流,无论这阵形如何,水却总是往低处流的,只要水流不断,我们只需要沿水下山,便可以了。”
第十四章
拾肆
李莲花说的话,一半是骗人的,一半是猜的。但桌前的两人显然不会像以前的方驸马一样怪叫。
李莲花将一杯茶喝完,两条眉毛舒展,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慢悠悠道:“不如先收拾收拾吧。”说完他便先离开了桌前。
李莲花上山只带了一把伞,如今也已经没了,他要收拾什么?
笛飞声跟着过去,只看见李莲花又回了屋子。他溜达到桌边,小心翼翼把桌上的竹笛放在腰间拿绳子系了挂好,见笛飞声过来,满意地道:“好了。”
李莲花对这笛子这样念念不忘,似乎是对他那晚上吹出来的难听笛声似乎很是欣赏。
笛飞声见他如此,只是默许。他道:“那些说到底还是你推论出来的,若是溪水断流,你待如何?”
李莲花噗嗤一笑,仿佛是听见素来寡淡的笛飞声开了个玩笑,他道:“这不是还有你,笛盟主在侧,当万事无忧。”
笛飞声心下一松,被这人难得倚靠一回,滋味自然是很好。心道这李小花果然是只老狐狸。两人又在房中坐了片刻,虽然他们没有什么其他物件需要收拾,但离开此地,碧烟大概总归要收拾一番心情,不管怎么说,到底待了十几年的地方,如今说走便走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说一点闲话,诸如要去再买几串糖葫芦之类,或是去添两件衣裳,他们忽然失踪了这几日,也不知道客栈的人有没有好好喂马,还有这山上太冷,回去一定得泡个热水澡才好。李莲花絮絮地说,笛飞声一一应允。
李莲花鼻子动了一动,那是一股焦焚的味道。
笛飞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淡淡道:“她将盒子烧了。”
李莲花轻轻啊了一声。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窗外传来碧烟的喊声:“李莲花!你快来看!”
两人闻声双双站起,来到门外。院前的火堆里一根断裂竹杖,一只木盒。碧烟就站在一侧,手中是一方帕子,中间是未曾丢弃的一双玉佩。
碧烟见他俩出来,快步走近,将玉佩递上,又道:“李莲花,这玉佩好像有古怪。”
李莲花伸手取过,借着日光,凝神翻查开看,他眼神不大好,由是先前也没能看个清楚,这碎裂玉佩的纹路末端,却分出了两个洞。
“这一个洞是用来系的,一个洞却应该是中空的。”
碧烟道:“这里面藏过东西。”
李莲花也点点头:“极有可能,但是这么小的地方,能藏什么?”李莲花又捡起完好的那一半,闭上一只眼看,隐隐瞧见果然也一样有个洞隐匿在玉佩内里。
碧烟忽然笑了起来,她道:“能藏枯木逢春!先前师父也是用玉石作壁,将它藏在那节竹杖里的,而后我用那山洞里的花汁才将它腐蚀取出。可惜信里并没有说明……若是能下山,我大概去金家一趟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