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平安没有完全追求时尚，选择一款价格相对亲民的款式。肖军接单子并没有马上看金额，只在她手心轻轻挠了一下就往款台去了。这种小动作平时并不多，平安笑了笑。
“刚才谁电话啊？”
“奶奶的，问咱们过不过去。”
“后面就是超市。”平安拉住肖军，促销立减活动横幅跃然眼底。
想起那张慈祥的脸，平安有一丝动容。
“奶奶年纪也大了，要是没事就多看看吧。”
肖军推购物车，跟在身后嗯嗯嗯。不一会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俩人排队结账。
肖军奶奶不和肖军爸住在一起。老太太住的是肖军爷爷当年的职工宿舍，虽然只有不到30平米的小房子，但老太太一个人住习惯了，倒也乐得逍遥自在，丝毫没有儿女不在身边那种孤独感。想孙子的时候就打个电话，没事自己看看电视或出门溜溜弯，日子惬意得不输苏大妈。
老太太平时给肖军两口子打电话多，倒是肖大爷和肖红很少接到电话。老人上了年纪往往脾气古怪，苏大妈秉着能少伺候一次是一次的想法，对老太太鲜少打来电话她正求之不得。肖军两口子被老太太叫过去，她知道了叨叨几句人老了就是事多，但也没过多表示什么。
“奶，我们来了！”
肖军人没进门声先到，老太太乐呵呵往门口迎，看见身后平安跟着，眼睛更笑得快睁不开了。哎呦一声轻斥他又买东西浪费钱，转身张罗着给小两口倒水。平安没让老太太动，从购物袋里翻出新买的茶叶倒进茶缸。
“奶奶，这水不热了，我去重新烧一壶。”
老太太打心里高兴，挥手，“去吧去吧！”
老式职工宿舍的厨房将将两平米，只容一个人能转开身。平安打火烧水，隔着玻璃就看见肖军被老太太按在床上揉脑袋险些失笑。但是肖军就不行了，被亲奶奶揉的咯咯傻笑，却没有逃出老人魔爪的意思。
“奶奶，茶沏好了。”
老太太收回九阴白骨爪，端着杯子在鼻子前闻了闻，夸道：“这茶好！还是得说平安会买！”
“诶诶！”肖军不干了，“奶，不带您这么偏心的！您咋就不说是我买的？咋不夸我呢？”
“德行！夸你媳妇还吃醋，要点脸不！”
然后某个不要脸的就和他家老顽童你一嘴我一嘴逗起来，逗高兴了一老一小哈哈大笑，逗急了面红耳赤谁也不肯服输非要争个高低短长。其实也不是真的争，图的就是一个斗嘴的乐。
这其实是一副非常奇特的画面。在肖家苏大妈宠大忽视小儿子的局面，在老太太住处则完全颠倒过来。据说老太太比较疼小孙子，对苏大妈心尖宝肖红态度则一般，不热情但也不冷淡，甚至连肖红一对双胞胎儿子也不是很上心。但老太太看肖军的每一眼，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疼爱有种冬日阳光般的暖，和苏大妈平时冷冰冰刻薄的嘴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家庭所有成员地位的不对等，势必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苏大妈很不以为意，但老太太毕竟人生经历更丰富，很多事情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情。所以肖军没事的时候更愿意多往老太太这边跑两趟，既解了老太太想孙子的思念之苦，也借着奶奶的温暖安抚安抚自己备受冷落的心。
平安对他家的事情了解不多，虽然对这种奇特的家庭格局也很好奇，但没人给她解释，也就懒得再关心。肖军继续和他奶奶闹着，她在厨房收拾刚买的菜，灌了一耳朵毫无依据的家长里短，偶尔从玻璃窗看过去，忽然就在肖军他奶奶身上看到自己奶奶的影子。不过奶奶在她结婚前已经过世，如果老人还在，说不定和肖军也能闹到一块儿去。
接到肖大爷电话时，平安刚把鱼收拾好。肖大爷电话里叽哩哇啦，背景乱得简直像在逛菜市场。肖军表情极不耐烦，嘴上嗯嗯着答应，但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一通电话打了十多分钟，肖军还没动，他奶奶把他的薄夹克拿了过来。
“你爸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肖军没动也不吭声。他奶奶叹口气，给他披上衣服，“家里有事走吧。下回再过来。”
老太太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转进楼道，目光瞬间冷下来，喃喃道：“苏桂兰。”
☆、回光返照
肖大爷急急火火叫儿子回家，自己却完全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不过肖军两口子并没有直接回去，二进宫又把车拐进商场。
夫妻俩没有急于进门，肖军先把烟盒掏了出来。盒里还有最后一支红塔山，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肖军整个人显得非常烦躁，烟盒被他近乎粗暴地揉瘪扔进垃圾桶。
平安也没催他，掏出购物袋，让他自己先歇着，独自朝着超市方向走。目送平安走远，肖军有些不甘地碾灭烟，转身进了旁边周大福专柜。卡在兜里揉了又揉，肖军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改变的余额又被打回原形。
时间倒退半个小时，肖大爷边走边说：“……你妈这头疼毛病多少年也就这样了，一生气就犯。”肖军压低声音怼了他爸一句“那能咋办”，老爷子自己解决不了，只能继续和稀泥，“行了，一会你们先去买点羊肉，晚上吃顿涮羊肉，她最爱吃。顺便把她上回看上的那个戒指买了，她挺喜欢，说几句她爱听的哄一哄，她这气一消医生说的那啥压力也就没了，有一晚就好。”
……
“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摊上一个不靠谱的妈已经够悲催了，连爹也被带歪了，果然我是充话费送的！
肖军狠狠剜着周大福的LOGO，无视了满脸堆笑热情迎上前的柜员，目标直奔前几天他妈驻足许久的那款富贵纹千足金戒指。
其实苏大妈缺首饰吗？答案当然是——不。
首饰对女同志有着致命的诱惑，这种诱惑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或者更久远的时期。如今市场上各种材质的首饰琳琅满目，但黄金首饰在我国仍被很大一部分女同志看做是家庭财富和个人幸福的硬性指标。
苏大妈也不例外。不过老太太入首饰很会挑时候，基本都是金价下跌的时候。哪怕行情只是小幅度摇摆，老太太也会想方设法弄点什么回来。肖红两口子也给她买过，不过老太太心疼他们要还房贷、车贷，又要养两个儿子，将来还得给俩孩子攒娶老婆本儿，也就把需求一降再降，所以苏大妈私藏的首饰盒里，代表肖红两口子的礼物只有不足五克的一对儿耳钉。
但是苏大妈首饰盒里的东西并不少，光是各式各样的转运珠就不下四五颗，这还不包括耳环、戒指项链。光看耳环和戒指虽然只有两幅，但盒底有条粗粗的挂着大金佛吊坠项链，至于其他戒圈啊、耳钉啊、甚至更多的转运珠的命运昭然若揭。而盒子里保留下来的，基本都是老太太平时比较心水的款式。
肖军夫妻在超市血拼时，他哥的电话打到了家里。苏大妈看手机显示是肖红来电，皱了皱眉。点了接听，肖红略带担忧的声音飘了过来。
“妈，怎么又头疼了？吃药没有？”
“没事，就是呕了一肚子气。你爸给你打电话了？我说你们今天带孩子出门别打，他就是不听。”
五月京郊满山苍翠，蜿蜒玻璃栈道就像给翠绿山峰围上了一条琉璃彩带。肖红身后是玻璃栈道的入口，田露带着孩子已经进去了，人声嘈杂喊他他也听不清，索性朝身后挥手让她们娘仨先跟着人流走。
“妈，这次又怎么了？”苏大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讲了一通，肖红深深吸口气。错开入口，找了一张休息凳坐下来。到底是母子也了解他妈什么人，听得差不多了，找个话口打断老太太。
“妈，你要去丽江，我不是把钱给你了嘛，干嘛还要和肖军要？再说这两年弟妹帮家里够多了，随便换个人谁家肯把姑娘送进门让你这么折腾。”
苏大妈恐怕没想到老大会这么说，呐呐道：“她挣得多就该给家里花，有错吗？”
肖红不想大过节和她妈理论现在时代不同了，没有该不该一说的道理。但是这会约摸着他妈头还疼着不能受太大刺激，就斟酌了一下用词，委婉劝道：“妈，弟妹再能挣也是她辛苦上班换来的。就算他们现在没有小孩，也不能挣的钱全都你把着，总得给他们留出攒养孩子的钱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