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客栈(125)

妖气之下,是游魂野鬼在嚎啕大哭。

他们被困在此地数十年,迟迟无法入地府投胎,又没有亲人供奉,同坐牢没什么区别。如今得以重见天日,都是激动万分,恨不能立刻挣脱所有树枝,离开困住自己的囚室。

众鬼都在期盼,颜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看清树枝困住的都是些什么鬼,嘴角牵起一抹弧度,眼底闪过冷意。

在群鬼躁动抱怨时,颜珋捏碎传讯符,联络楚江王,同时结成灵镜,将现场的情况尽数展现在对方面前。

看清镜中影像,楚江王神情微变,立即命判官翻阅鬼册。

果不其然,这些都是当年死去的村民,数十年没能归入地府,也无半分踪迹。原以为是被树中厉鬼吞噬,未料想竟在此处。

“我有话要问他们。”在楚江王派遣鬼差之前,颜珋先一步提出要求,“若要消除树中厉鬼执念,他们必不能少。”

这些鬼同树中女鬼系有因果,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女鬼怨气所指之人。当年地府未能拘回,是自身工作不到位。如今被颜珋找到,又是有求于人,自该行一个方便。

对于颜珋的要求,楚江王考虑片刻,便提起笔,将载有这些鬼魂的册页尽数修订。

待鬼册修订完毕,颜珋收回灵镜,随意打了响指,即有一个身材高大,浑身缠绕黑气的鬼魂被提出地面。

鬼魂得以脱困,第一反应不是道谢,而是凶相毕露,张牙舞爪向颜珋扑了上来。很显然,他已经丧失神智,彻底陷入癫狂,若不然,必不敢做出这般举动。

颜珋没有姑息,单手覆下,魂体当场被打散,凄厉的嚎叫声中,被颜珋收入一枚铜铃。

连续摄服数鬼,颜珋终于找出一只神智尚算清醒,没有陷入疯狂的老鬼。在被颜珋提出地面后,老鬼立即伏在石砖上,连声祈求饶命。

颜珋以灵力提起老鬼,发现他周身缠绕的黑气相对较淡,神情中充满恐惧,不由得心头微动。口中并未多言,以灵力覆上树根,以防树下群鬼生乱,旋即提着老者走出倒塌的房屋,一路来到妖木跟前。

距离妖木越近,老者越是恐惧,鬼体瑟瑟发抖,近乎有崩溃之相。

颜珋没有继续向前,停在距小溪五步远的地方,手指点在老者额心,避免他魂体飞散。

被放开后,老者瘫软在地上,依旧抖得厉害。

“不能去,不能去那边。”老者颤抖着声音说道,“真不能去那边,会死,会死啊!”

“为何?”颜珋俯下身,逼近对方双眼,道,“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一五一十道来,不许隐瞒半分。”

老者面现犹豫,又被颜珋提着向前。眼见妖木越来越近,终于放弃挣扎,哭叫道:“我说,我说,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啊!”

见他不似作伪,颜珋终于停下,松开手。

老者立刻爬着退后,直至被灵力挡住,无法再行半分,方才哆嗦着缩成一团,抖着声音道:“不能做亏心事,报应,这都是报应!”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老者将当年旧事如数道出,颜珋方才知晓,树中女鬼名为简萱,是乡绅独女,也是村子里唯一上过学堂的女孩。

在她十九岁时,由于父亲做主,嫁给了乡绅好友的独子。

小夫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后却十分恩爱,琴瑟和鸣。

后来遇上战争爆发,丈夫隋征投笔从戎,辞去报社里的工作,便随着部队北上,一晃三年没有消息,更无只言片语传回。

“当时村中和镇上都有传言,说隋家少爷死了。”

祸不单行,隋征迟迟没有消息,隋老爷和简萱的父亲又先后染病,在同一年撒手人寰。

因为两家夫人性情柔弱,根本管不了事,隋家和简家的家计全都落到简萱肩上,由她一肩担起。

别看简萱年纪轻,实则性格坚毅,十分有经营头脑。在她接手之后,短短半年时间内,两家的生意非但没有一落千丈,反而蒸蒸日上,比先前规模更大,利润更高。

最初,两家宗族怜惜她无依无靠,时常帮扶。随着时间过去,简萱的生意越做越大,亲情逐渐变味,嫉妒和眼红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隋少爷多年没有音讯,两家老爷先后去世,老夫人管不得事,她又没有儿女傍身,族中渐渐有了要收回生意田地,交给堂亲经营的声音。”

简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出钱修祠堂,建族学,照顾孤寡,资助族内子弟读书,还招收族人到店铺里做事,非但没有得到感激,反而引来贪婪和觊觎。

随着声音一天天增大,两族族长和族老都开始动心。

祸根就此生成,贪婪之火开始燃烧,终成燎原之势。

第119章 抗争

最先动手的是隋氏宗族。

族长亲自出面,以隋征从军多年, 至今音讯全无, 隋老爷去世, 家中无男丁为由,要求简萱从族内过继嗣子继承香火, 接掌隋家财产。

“你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方为本分,本就不该抛头露面, 混迹于三教九流。从族内过继男丁, 立刻将生意交出。正好三房长子和次子都在商行, 接手掌柜合情合理。”

族长的态度十分强硬,根本不给简萱反驳的机会。

当日召她前去, 将族内的决定说出, 半点不觉得此举是夺人财产丧尽天良, 反而是一派坦然。

老鬼身为族老, 当时也在场,亲眼见到族长是如何咄咄逼人, 族中无一人为简萱说话。

隋征的母亲本该站在儿媳一边, 奈何鬼迷心窍, 信了族内长舌妇胡说八道, 认定简萱命格不好, 克夫克亲,不仅支持族内决定,更背着简萱, 连过继的嗣子都已经选好。

简萱孤立无援,犹如被困荒岛。族人都视她手中的一切为肥肉,都想上来咬上一口。

情况如此艰难,这个坚毅的女子也没有屈服,更没有落败。

她非但没有答应族内的要求,更当面指出此乃强夺财产,她手中的商行田地不仅有夫家的,还有娘家的。若是逼迫太甚,打算抢夺,她必不会坐以待毙。

“我夫离家不过四载,纵无书信传回,也不能断定人已不在。你们这般红口白牙,是盼着他回不来?娘,阿征是您亲生,您也跟着旁人这样咒他?!”

隋老夫人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她本就生性懦弱,这些年能过得好,全靠简萱操持家计。先前被人撺掇,主要是耳根子软。如今被当面指出,也意识到言行不妥。

然而,或许是柔弱半辈子的缘故,也或许是为了面子,更或许是失去丈夫,儿子又迟迟不归,让她将怨气全部移到儿媳身上,愧疚仅是稍纵即逝,这个平日里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女人,竟然当着全族的面哭诉简萱不孝,指责她恶待长辈。

那一刻,简萱如坠冰窖。

旁人可以污蔑她,可以黑心肝的骂她,隋夫人怎么能够?

自隋征离家,隋老爷去世,她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隋家人,更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饶是如此,还是要被逼迫,要被婆母指责?

有刹那的时间,简萱心灰意冷,甚至想要就此丢开手。

一声声指责唾骂入耳,隋夫人甚至吵闹着要休了她,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凭什么?

她凭什么将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拱手相让?

就因为她是女人?

她给族中的钱少吗?她对族人的照顾还不够吗?她对隋夫人的孝心都是喂了狗吗?!

简萱怒气狂涌,扫视周围一张张或贪婪,或狰狞,或假惺惺劝说的面孔,当场冷笑一声,直言让族人死了那份心,无论是生意还是田地,她都不会交出来,更不会过继嗣子。

“谁说我丈夫不在了?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隋征一日不归,我就等他一日;一年不归,我就等他一年;一生不归,我甘愿等他一辈子!”

“自今往后,别让我再听到‘战死’二字。”

“我不会过继,我婆母愿意,就让她去养。”

“我手里的生意和田产,我劝诸位还是趁早死心。现在已经不是前朝,民国政府的法令如何,诸位还是多去读一读,以免做出贻笑大方之事。”

说到这里,简萱故意顿了片刻,目光扫视四周,冷笑道:“不妨告知诸位,我同县长夫人曾是同学,和县长本人也说得上话。要是惹急了我,后果如何,诸位最好仔细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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