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闭着眼睛不再看没有走的水手,他对这个身上有别的人鱼味道的废物烦得要死,就算是听到了头顶上“咔擦”的箱子的铁盖子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让这条人鱼掀开眼皮看一眼水手在搞什么幺蛾子,绿谷的声音从打开的铁盖子隔着水模糊不清地穿下来:
“小胜,小胜你在生气吗?”
小胜快被气死了,但是小胜不说,小胜现在浑身高热还发现自己找到的当年的小废物什么都不记得了,转头就给别的垃圾人鱼上了,小胜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炸开集装箱,干脆他妈的和这个废物水手干脆同归于尽算了!
一条鱼落到了爆豪的旁边,鱼还是活的,一入水就惊慌失措地缩到角落里,然后又一条鱼落入水里,鱼直接掉到了爆豪的脸上,爆豪残暴地睁开了眼睛,就发现接下来掉下来的不是鱼,而是一个直接撞到他脸上的水手,水手手上举着一条被强行盘成王冠形状的鳗鱼,绿谷讨好地戴到了人鱼的头上,他的鼻尖在下落砸出泡沫里亲昵地撞了下人鱼的鼻尖,他青橄榄般天真的眸子认认真真注视着人鱼,嘴里一边咕噜咕噜冒出气泡,一边用力地吐词清楚地吼道:
“爆豪胜己,对不起,我错了!”
这个家伙讨好鱼类的策略怎么过了十年还是没变!
爆豪一边卡住绿谷的脖子给这个快要亲自把自己淹死的水手凶狠地渡气,一边想到。
第二十三章
绿谷是浑身湿漉漉的从关押了金色人鱼的房间里走出来的,他提着空荡荡的羊皮袋子出来,水珠从他卷曲的睫毛上轻轻弹了一下滴落在地板上,绿谷还在呼吸不匀地喘着气,他头晕眼花的,刚刚被性情凶猛的人鱼蛮不讲理地抓住,像是惩罚一样往他肚子渡了太多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喂个鱼都能喂得脸上全是红晕的小水手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挺着个鼓起来的小肚子,摇摇晃晃地拖着已经空掉的装鱼的袋子往外走,两个守在门前本来都在打盹的骑士,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扫到了空掉的囊袋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水痕,他们看着已经离开的绿谷的背影毛骨悚然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在呆滞了差不多一分钟之后,惊慌又恐惧地跑去报信了——
——这条差点搞沉一艘船的怪物醒过来了!
在捕获了能装满这八十九条巨轮的人鱼和从从洞穴里搜刮出来的人鱼的财宝之后,刚刚才提起兴趣探索这片海域的公爵指挥官,在国王像是索命一样不断的无线电报催促之下才堪堪地收回了手,他衰老浑浊的眼睛眯起,看向被翻得几乎倒转的岛屿。
礁石被火药轰炸开,露出里面隐藏得很好的各色宝物,沙滩上的宝石,珍珠和牙齿形状的金子,被贪婪的水手和士兵们像是见了带肉骨头的饿狼一样,从表面到一直能渗出海水的深处,挖掘扫荡了个干干净净,他们把燃烧的酒精桶投入人鱼岛上的湖泊里,很快就能看到湿漉漉的人鱼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被驱赶浮出水面,这个时候只要当机立断地拿出麻醉枪和用金线编制的渔网,人鱼其实也就是长得像人的鱼罢了,都是他们能够随手捕获和杀戮的猎物,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畏惧的地方。
驶往梅尔美德公海的船第一次满载而归,除去有一艘被那个灿金色鳞片的怪物直接割开的巨轮,其他八十九艘船上都是能让人永生不死的秘宝,而这些秘宝只要被饲养囚禁在皇宫内部折磨,日日夜夜为他们这些生下来就高人一等的贵族血统落泪,那就是神话里的比尼亚群岛上源源不断的不老泉,只需要轻轻啜饮一口就能永葆青春,多么美丽又烂漫的词汇,公爵的瞳孔因为即将重新到来的青春兴奋地震颤着,连带着他皱起重叠的皮肉都开始蠕动,像具即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腐尸。
流逝的时间将再也不能收敛他的放肆和狂欢,他能在少女哭泣颤抖的身体上驰骋施虐一整个世纪,这些该死的,没有任何皱褶的光滑皮肤和年轻稚嫩的面孔,澄澈干净的眼睛里畏惧地倒映着他被死神笼罩了一半阴影的丑陋面孔,这让他狂躁暴怒,在每一个被送上自己床上的处女身上用烙铁印上她们透明得仿佛镜子一样的眼睛,铁的红和血的红交融在一起,他能听到晶状体在高温之下“噼啵”破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和求饶声响起,这些声音能让死亡离他远去。
他能在折磨这些不知好歹审视他的小东西身上得到平静,满足和欢愉,公爵大人的华美精致的床褥上是比曾经的战场土壤里更浓厚的血腥味,这位身份尊贵的上层阶级喜欢这样全是无辜之人鲜血簇拥而成的眠床,这让他觉得自己年轻依旧,无所匹敌。
而这些人身鱼尾的怪物,它们美丽精致,它们永远不会死去,天真地活在没有死亡逼近的世界里,是公爵最讨厌的事物的集合体,如果不是国王像是发疯一样要求他好好保护每一条人鱼,他很可能在回程的路上就会拿一两条人鱼来取乐,剥掉这些人鱼的闪光的鳞片和滑腻的鱼皮一定是件很有艺术感的事,他已经控制不住想要让那些战战兢兢的画家们用人鱼滴落的血液画下这一幕了,这一定比从人的脖子里喷射出血液作画更有美感。
公爵知道国王为什么那么需要这些东西,他是个老家伙了,十年前就已经不能咬动饱满的苹果,也不能侵犯送到他脚边的妓女,甚至连全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皇冠都戴不稳,坐在王座上目光涣散地流着诞液,他每当看到这个连呼吸都困难的家伙挣扎求生的样子就一阵难以控制,从脊背窜起来的恐惧感,他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的将来,这个人要死了,哪怕他是国王,他富有一整个国度,能下令处死任何一个忤逆他的平民,但是他要死了,死亡能将一切归于虚无。
而这群怪物的眼泪,这群人鱼的眼泪,能让他重新变回那个掌控一切的国王,人类只要活着就能征服所有的不可能,就像是这片之前被称之为禁区的梅尔美德公海,只要用财力,有人力,能造出能喷出点亮整个海面火焰的轮船,这些人鱼也就是一些奇特的变异种。
公爵望着海面,风从他厚重的衣摆窜过,一阵浓烈的鱼和血的腥气,这是个晴朗到诡异的天气,钻漾的波光刺入人的眼睛,仿佛有无数条人鱼剥落下来的鳞片漂浮在海面反射着太阳,风轻如经年泛黄的油纸报纸一触即碎,公爵在过度的光下被定格成了黑白的映象。
船缓缓往回航行,海鸥从飘扬的美人鱼旗帜下擦过,落在圆圈般的船舱底部的小窗口里,老查理嘴边叼着烟斗,半眯着眼睛咀嚼着烟斗尾部,他没有点燃,现在这种情况下显然不适合他抽一支提神醒脑的卷烟,老查理背对着沉默地低头擦拭自己头发的水手,用手指粗大干燥的关节敲了一下烟斗的头部,里面掉出一些还没有燃尽的碎屑,老查理慢悠悠地开口道:
“绿谷,你有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老查理把那些碎屑随意地扔到了自己嘴里,咬了两下就吞了下去,这是海上一些贫穷的水手常见做法,这些放着点不燃的碎屑他们会咀嚼一线余味,老查理看着一言不发的绿谷自顾自发出低笑:
“你是个胆子很大的水手,我有时候都不敢想象你是第一次出航——”
老人顿了一下:“——绿谷,你天生属于大海,你不该回来的。”
“你希望我帮你救出所有的人鱼,帮这些怪物逃走,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留下来的老东西会怎么样,仁慈的公爵大人可不会觉得一个糟老头就没有取乐的价值,而且讲点你不知道的东西,这些船可不是你曾经在图画书上看到的随随便便的玩具船,上面装载有火药。一条船上每时每刻都有上百个攻击力强悍的士兵在巡逻——”
绿谷打断他的话,他有些紧张地攥紧自己膝盖上的衣物,嘶哑开口:
“——我知道,小胜,金色和银色那两条人鱼的房间是毎两个小时换一次班,因为小胜现在醒来了,看守的人变成了三个,其余的房间是一个人看守,半天换班一次,巡逻轨迹是三层,一层换班,一层二层换班,晚上七点到八点的时间,船上的人都会去厨房那里喝酒,然后我们大概还要一天就能到达爱斯尼莎码头,就是国王所在的城镇的码头,我推演过他们的航行路线了,如果没有错应该是爱斯尼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