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起身往教室后走,楚柏也想起身。夏邻来到他的身边,道:“这位同学,请跟我出来一下。”
教室外的白光和楚柏的白皙相映,楚柏微微侧着身子站在阳台边上。夏邻看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默,好像下一刻,他就会语调清冷地对自己说:“嗯。”然后离开,消亡。
夏邻一晃神的工夫,就看见楚柏浅浅的笑容,是对着绿荫。夏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柏回头正视夏邻,认认真真地回答:“老师,我叫楚柏。”
“楚柏,你怎么迟到班会了?是家长没来所以没有来得及收拾吗?”夏邻本来不想说后半句,但内心已经为他找了一个借口。他私心地觉得,这个少年,太脆弱了。好像一碰,就会破碎一样。
楚柏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嗯”了一声,道:“对不起,夏老师。迟到了。”
夏邻不敢用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以后不要迟到就好了。”
楚柏:“嗯。”
夏邻:“你没来的时候,大概交代了一下作息时间。早上6点20分前到教室,午餐你知道了,晚餐17点20分,中间一段时间是洗浴,18点10分前到教室。这些具体的学生大会会讲到。好了,你回去吧,你同桌还没有来,你不用发书了,照看一下两个人的书吧。”
楚柏:“好。”
转身回去的时候,蝉鸣叫得正欢,像是一首无间断的平调,少了一些东西。少了什么呢。
进入教室,铺天盖地的讲话声挤进耳中。
“邻老师真年轻,想追。”
“做梦。”
“刚刚迟到的同学好帅好白啊。我的心在扑通扑通跳。”
“+1”
“+2”
“+10086”
“但是我更喜欢邻老师。”
“人家有女朋友了。”
“在线失恋。我要转移注意力喜欢迟到同学了。”
“咦。”
“还有一位迟到同学,希望也是位大帅哥。如果我二度失恋,就还有第三次机会。”
“三度失恋是有机会的。”
“钱钱,所有女生都看着两个男生,难道我们长得太丑了吗?”
“明明,是你不够帅。”
楚柏抬眼看过去。施铭3号1913第五排,陆潜6号1216第四排。是他们两个吧。走上前问道:“你们是施铭和陆潜吗?”
“是啊。”
楚柏友好地笑了一下,道:“我是2号床楚柏。”
“哦,我说怎么找不到2号床和4号床。估计你的同桌就是4号床了。”施铭眨着大大的眼睛道。
4号床,2625,周绎,第七排。“能不能麻烦告诉我1号床和5号床是谁?”
陆潜个子小小的,抢着回答道:“那个班里最高,个子有1米9瘦瘦高高的就是秦度,谢南是第五排那个戴金边眼镜的看起来很温和的男生。”
1号床,秦度1604第七排。5号床,谢南2414,第五排。
楚柏记下,轻轻答道:“谢谢。”陆潜摆摆手笑道:“没事。”
回到座位上,楚柏静静地将两个人的书本收拾好,便安坐在座位上。拿出一本崭新的活页本,写下12小时的线索。
1号秦度1604第七排。一米九。
2号楚柏0302第七排。旷课。
3号施铭1913第五排。大眼睛。
4号周绎2625第七排。迟到。
5号谢南2414第五排。金边温和。
6号陆潜1216第四排。小个子。
规律。
午餐是盒饭,以宿舍为单位一桌。豆芽粉丝,鸡腿,鸡毛菜、红烧排骨、土豆丝。楚柏认认真真地把每口饭嚼了20下,但凡吃了一口的菜都会吃光。
陆潜瞥了几眼楚柏还没有吃的鸡腿,问道:“楚柏,你的鸡腿还准备吃吗?”
红烧排骨还有一半,楚柏想了一下,道:“不吃了,排骨暂时还没吃完。你要吃吗?”
陆潜将鸡腿夹过去,喜滋滋道:“谢谢啦。”
施铭拍拍陆潜的头,取笑道:“是该多吃些。长些个儿。”
楚柏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泛着灰白的蛛网一层一层地剥落,从天花板下坠,看不见的蛛卵依附在破败的网重重地掉下。地面、书桌、讲台、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已经落上了密密麻麻的蜘蛛。
每一次呼吸,都呼出,爬在脸上的虫卵。
楚柏用长杆掸去天花板的灰尘。黑色的T恤衫没有改变。它吸收了光,吸收了暗,吸收了灰尘,吸收了生命,让其灭亡。
一时间,教室尘土飞扬。教室里的人都禁不住都咳了咳,楚柏面色如常地还在掸灰尘。离得近的人都纷纷散去。
楚柏到储物间的水池洗了洗手。透着那个小小的窗口,看见一枝横斜出来的绿色,闪闪发光。
这个世界没有打败它。那是一抹新绿。纵使不久将要夭折,也在等待夭折。
楚柏将水池的位置让了出来,便走到了教室外。随意抖落一下略显宽大的衣衫,仿佛能感觉到多少生命被丢弃,预知了被践踏的夭折。
午睡时间,他轻轻打开后门又合上。
果然,他还在。
那个美丽而优雅的少年。
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他合目而坐,没有琴声。无声,有声。冯夷鸣鼓。川后静波。
这么浓烈的光芒,一层层的过滤之后,也只剩了绚丽的柔和。拥抱着这个少年。
起风了。树影摇晃。光线飘忽,飘忽若神。
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
这个少年,他在天边。我在彷徨。
作者有话要说:2019/7/11
1.“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冯夷鸣鼓。川后静波。飘忽若神。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语出曹植《洛神赋》
☆、暗自喜欢「第1天」
楚柏上了三楼,美术教室的门半掩。推门而入。合门。藏在门后。背靠墙。压死密密麻麻的生命。
楚柏闭上眼。1604,0302,1913,2625,2414,1216,1913,0302,1604,2625,1216,1604,2625,2414,1913,2625,0302……这一定有什么规律。这是线索。是线索。
遇见,是已知。未知,是线索,是已知的线索。
遇见,是已知。未知,是已知。
未知与已知的线,是遇见。一定是有规律的。
现在,没有规律。
心,没有规律。
是什么,打破已知。
不是消亡。是什么。
不是遇见。是什么。
遇见。是遇见,也是等待。
等待已知,不是等待,是消亡。
楚柏任由自己顺着墙壁滑下,虫子附上皮肤。爬动。
楚柏轻轻抱住自己的头,有一只虫子在自己的脑子里,啃噬自己。
美术教室是亮的。只有这一处是暗的,是阴霾。
楚柏起身,晃了晃身子,回到教室。耳边还有清晨的钢琴曲。
鞋踩在地面,微弱的呼吸。后面,一重未知的呼吸。
离得很远。在转角处之后。
下课铃响了。楚柏踏入教室,在那人转过转角看到他之前。
然后,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楚柏友好地转身笑道:“你就是我一直没有出现的同桌吗?你好。我叫楚柏。”
“周绎。”少年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开口。声音很有磁性,一定很适合唱歌吧。
笑意漫上了楚柏的眼底。真好。
“你的书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等一下是第一节预习课,语文。预习课后学生大会。希望你迟到的原因是已经对这个套路烂熟于心了。”楚柏打趣道。
周绎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如你所料,烂熟于心。我是教师子女。”
“教师的宠儿。”上帝的宠儿。
周绎无奈一笑,将书本准备好。
闷热的气息漫在教室。窗外定格的绿树,伫立在小小的油画里。
语文老师姓薛。目光时不时瞥向周绎。教师的宠儿。
周绎拿起草稿本,草草写了几句话传给楚柏。
“一会儿学生大会我有表演。得先去。你去古昌楼帮我占个座儿。”
字很潇洒,狂而不乱。
“怎么。作为友情出演,学校不会给你留下最完美的位置吗。”
楚柏用标准的行书写下。
“嘁。不要。帮不帮忙。”
“帮。”
周绎看了看对话,随手塞进桌肚。
下课。周绎先走了。
楚柏一个人,干脆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前面就是秦度和另一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