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竹林深处,有一处简陋的宅院,院内古琴一架,香烟氤氲,一位老者端坐于前,妙手回勾,音符激荡云霄,绕荡于天地之间。
“父亲,你的酒。”一曲毕后,一位面容清秀,神情冷寂的年轻女子,一手拎着两壶酒香四溢的六月香,一手握着长剑,冷冷说道。
老者接过酒,打开盖深吸一口,酒香便从鼻腔汇入五脏六腑,沟壑纵横的老脸立即露出了笑容,他抬起眼闪着睿智的光芒,笑着问道:“今日打探到什么消息么?”
“还是老样子。”女子有些不耐烦道,走至井边,打了口井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我看,未必。”老者面色渐渐沉郁,不无忧虑的叹了口气。
女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坐到老者身边。
“此话,怎讲?”
“你看,前几日他们便已知桓温远行的消息,却迟迟不见动静。如今桓府的车队已经出发多日,他们才急匆匆去追,这说明什么?”
老者仰头大喝了一口酒,问道。
“说明什么?”女子不解道。
“说明他们早已识破之前的消息是假消息,目前便是为了引他们出动。而如今此举,是乃情况有变,他们发现桓温是真的出行了。”
“桓温真的去龙溪了?不是说只是个幌子么?”女子诧异不已。前些日子她明明收到桓温的亲笔书信,告知事件的整个过程,信中明明说桓温只在府中坐镇,不会一同前行的呀。
老者抬头看着一尘不染的天空,沉吟道:“桓府上,有奸细。”
“这可如何是好啊?”女子焦急万分。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克敌制胜。如今桓温一举一动皆被人识破,败局之相……你即刻去追赶车队,务必寻到桓温,告知一切,以便早作防范吧。”
“是。”女子听言,连忙进屋收拾行装,没过多久,便背着个小包袱出来,一跃飞上马背,扬鞭而去。
老者看着马蹄溅起滚滚黄土,叹了口气,道:“我只能帮到这了,能不能脱险,就看他的造化了。”
一路上,秦安歌都怏怏的提不起精神,吃饭没胃口,只是草草吃几口就饱了,晚上睡在营帐中也睡不安稳,总是到了半夜就惊醒,再然后就无法入睡。赵无恙请来随行郎中医治,吃了几副汤药依然不见起色,许知心病还需心药医,秦安歌的心病她不说,根本无人能解。
就这么病病怏怏好几日,一天夜半,秦安歌被一阵烧心的胃疼惊醒,她起身喝了几口水,稍微好些,但鉴于前几日的经历,知道自己继续躺着也是白搭,索性起身裹了条厚厚的青色云纹披风,独自出去走走。
露营的营地不远,有一片宁静清澈的湖泊,夜半无人,此处只有皎洁的月光,静静将这片明镜般的湖面铺满银光。
月光如练,长是人千里。秦安歌坐在湖边,撑着脑袋,忧愁和思念溢满心房,不知如何疏解。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过湖边的密林,向这边而来,恐惧立即席卷而来,在这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静时,若出现什么野兽歹徒之类,那就糟了!
“谁!”秦安歌低声喝道,手已经不知不觉伸到临行前桓温赠予的那枚匕首上。
呼地一个黑影掠过,带来一阵微凉夜风,几片树叶簌簌落下,秦安歌连忙转身,正欲拔出匕首,冲向那个黑影,迅猛一击。
黑影反手用剑一抵,借着反作用力将秦安歌弹出好几步远,秦安歌一个步履不稳,还未回过神,便见对方已高高举起剑,落在她的脖子上。
隔着薄薄的衣服,还是能感觉到利剑冰凉入髓的触感,秦安歌哑然,抬眼与那黑衣人对视一眼,竟惊得都忘记了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剑。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喊到。
“你是……鹤鸣街的那位女侠!”秦安歌从未想过,当日那位面容冷漠,心地却不错的女侠,竟会在这里与她相遇。
女侠收起剑,简短回应道:“你是那位乔装的姑娘。”
秦安歌有些不好意思,“我叫王婉缨,上次实在匆忙,还未问女侠如何称呼呢。”
“倪嫣然。”
倪嫣然依旧一副酷酷的样子,一身黑衣戎装更显凌厉。她不苟言笑,但看秦安歌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友善。
“荒郊野外,又是深夜,你一女子跑到这里做什么?”倪嫣然问道。
秦安歌有些不忿,她是女子,那倪嫣然难道不是么?
“我……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这里离我所在的车队营地不远,喏,就这那里。”秦安歌手指着营地方向。
倪嫣然顺着她所指,一脸惊异道:“你是桓府的?”
“是。”秦安歌点点头,沉声道:“那日辞别女侠后,我思量再三,发觉自己的确无权无势,想要救秦府一族,实在没有那个实力,于是我便去桓府请求桓大人帮忙,并愿意入府辅佐大人。”
“那么,桓温答应了?”
“嗯,算是吧。”
倪嫣然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秦安歌,心下暗自腹诽道:这小子,原来女色面前,也一样失了理智。
“倪女侠,你这样看着我是何意?”
“哦,没什么。”倪嫣然咧嘴淡淡一笑,“我只是诧异,桓大人竟如此好说话。”,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秦安歌,目光炯炯问道:“你可知,桓温人在何处。”
“他此次并未同行,应该还在桓府吧。”说起桓温,秦安歌的脸色便变得有些紧张和局促,一双秋水明眸中略带几分躲闪。
倪嫣然盯着她探究一番,觉得她应该说的是实话。
既然她不知道桓温此刻人在何处,说明桓温对这秦安歌隐瞒了计划,这其中应该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信任她。这女子刚刚进府,也不知心性如何,有此防备之心,合情合理;二是想要保护她,这次计划是险中求胜,若知道太多,面临的危险也越多,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只当是一次简单的出行呢。
可这就令她犯难了,猜不透桓温对这女子的态度究竟如何,也就无法顺藤摸瓜,找到桓温本人。
找不到桓温,她又该如何传递消息呢。
倪嫣然瞥了眼秦安歌手中那把做工精细的红宝石匕首,决定赌一把……
“这颗药丸回去你便服下,若桓温出现,什么也不用说,只需将此物给他即可。”
倪嫣然叮嘱道,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将其中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连同腰间的解下的香囊,一同递给了秦安歌。
秦安歌左手拿着香囊,右手捻着药丸。她看了看这香囊,绣工普通至极,样式也是寻常款式,只是在香囊的正面多了个“倪”字,其余的便没什么了。
她又拿起药丸嗅了嗅,觉得味道既苦又怪怪的,且不似寻常药物的味道。
“这是什么药?”
“毒.药。”
呃……
倪嫣然看了眼秦安歌,又解释道:“放心,吃不死人,此药无伤大碍,且我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解药的,。”
无伤大碍?说的好轻巧呀……秦安歌心中一阵倒抽寒气,倪嫣然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令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能否跟我说说,为何要如此?”秦安歌实在是不想稀里糊涂吃顿□□,况且解药还得倪嫣然再次送来,万一这倪嫣然被什么耽搁了,或者压根忘记了,那不是她的小命休矣?她可不想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就这么着死了。
倪嫣然咬着下嘴唇,倔强地摇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若你是忠心做桓府门客,就按我说的做,若姑娘介意这皮肉之苦,也可不必如此,我从不强求别人,再会。”说完,一个飞身便隐没在黑漆漆的夜空中。
“什么啊,叫人吃毒.药,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是什么道理?”秦安歌气得想要将手中药丸扔进湖里,但转念一想,终于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桓府车队便又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由于最近正值雨季,山路泥泞甚是难走,一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慕容端甚是后悔此行随同而来,这样长途跋涉,速度又如此缓慢,实在辛苦至极,当初对王婉缨百爪挠心般的倾慕之意,也化为满满的埋怨,甚至连看都不太愿意朝王婉缨那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