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常在走廊看书他一直都知道，于是那天大课间，他在纸上一笔一划描摹出她背书的模样，然后怀着紧张的心情装作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本想趁着帮她捡书把素描塞进去，谁知又是林易突然从后面冒出来，让他的计划泡了汤。
画他是放进去了，书却是林易帮忙还给她的。
他积蓄的勇气早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她面对林易时羞涩喜悦的眼神，他看得再清楚不过。
她眼里没他。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焦灼中度过，总想着如果她看见了画，也许会出于好奇寻找当年她救下的那个小流氓，然而她却始终不声不响。
他想，她肯定早就把他忘了。
后来，顾念曾对他说，怎么高中就没看到过他，其实那段时间，他们曾经无数次遇到。
比如好几次在食堂，他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比如有几次考试，他们都在同一个考场，他和她之间甚至只隔着一个过道；还有一次在篮球场，她甚至帮他捡过一次球；那次竞赛表彰大会上，她上台演讲结束，他还鼓足勇气对她说了一句“good job”；甚至，他们俩那唯一一张合影，她的位置，也是他腾出来的……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还好几次让高博帮忙。比如那次篮球比赛，他不断时时同高博播放这边的战况，又比如那次竞赛笔记，他想让顾念帮忙，最后却是另一个女孩帮他送到，还有高博组织的那次同学聚会，得知她也会去，他从城市一头打车一个多小时赶到，却依然没和她遇到……
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错过。
无数个早晨，他算准了时间从校门口走过，总是能看到她从车库朝教学楼走过的背影。
内心总有一个勇敢的自己，试图叫住她，说，喂，水野亚美，你还记得当年抱着存钱罐的小男孩吗？然而这念头却又立刻被种种借口理由浇熄——
他又不是琼瑶剧里的男主角！
那个情人节的雨夜，他远远看见她流着眼泪把巧克力放在公交站的座位上，他便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家长会那天，他看着她背着书包奔跑，书包侧兜的小东西掉了一地也不自知。看着她不断抽搐的肩膀，他知道，她又在哭。于是，他再次动了恻隐之心，再一次鼓足勇气，主动上前给她递上一包面纸。
心不由己，大抵如此。
离开江北一中的那段时间是他内心最平静的一段时光，他终于不再去想她，也不再去关注有关她的消息，直至他们再度在A大校园遇到，再到圣诞夜她再度出现在他身旁……
他想，也许命运再度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么，这次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不知不觉间，期待和相识之间已经经历了这样漫长的时光，他早已经学会把和她的那些只属于他的记忆悄悄隐藏，可现在，他到底要怎么告诉她，她就是他曾经追逐过的小姑娘？
第47章 结局
这晚，顾念也是一夜未眠。
她努力搜寻记忆，试图寻找陆铭曾出现在她生活中的痕迹，然而却怎么也找不到。
如果不是两张素描下面的签名实在太像，如果不是因为那句“水野亚美”，她实在很难相信，她和陆铭竟然在那么遥远的过去就曾经相遇过。
躺在床上，她努力回忆和陆铭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试图寻找到任何他早就认识她的蛛丝马迹，然而却始终未果。
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五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起一看，数十条短信，竟全部来自陆铭。
犹豫了一下，她点击阅读，然而心脏却再度怦怦直跳。
“一下飞机就收到你的短信，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回复。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告诉你全部，只是这个故事实在太过漫长，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唠叨。第一次见到你，其实是在十六年前的一个午后……”
洋洋洒洒好几百字，顾念一页页看下去，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到她错拉了他的手，从他投出的那枚篮球，到后来在A大篮球场的再次邂逅……
其实很多事，在她看来，简直微不足道，可他却描绘得那样细致，很多片段，她甚至根本没有印象，可他却记得那样清楚。
十六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孤身一人追逐着那道闪耀的光芒，却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一双眼睛默默在她身后陪伴了她这样久，而她，却把全部目光都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从未想过回头。
“我曾无数次想过，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可你看到的为什么偏偏不是我？我也常常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相遇，如果开学那天我没有扔出那颗球，如果面对你背影时我能再多一点点勇气，那么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所谓感同身受。
陆铭的每一个“如果”，都直戳她的心窝。
她比谁都明白，他靠近她，比她走近他要难得多。手机里的陆铭，仿佛成了一面镜子，让她看到了当年患得患失的自己。
顾念心底突然蒸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说不清是感动，心疼，还是心酸……总之，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顾念整个人仿佛吃了一大口芥末，头皮发麻，鼻子发酸，眼泪也不由自主往下流。
“很抱歉，瞒你这样久，现在想想，我还真像个变态跟踪狂……”
看到“跟踪狂”三个字，顾念不由破涕而笑，曾几何时，她也曾用这个词来形容过自己，然而，跟踪狂的寂寞和辛苦，她再清楚不过。
“默默在你身后守护多年，我在该沉默的时候选择沉默，在该勇敢的时候我也曾毫不犹豫的勇敢过。很怕你在知道这些之后会有负担，所以在认识你之后，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这些往事。如果这让你觉得困扰，只要你开口，决定放手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收手。”
看到这里，顾念心里蓦地一紧，看了眼时间，短信是十分钟前发出的，她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冲动，几乎是本能的飞速爬出被窝，抓了外套，翻出他的号码边按下拨号键便直直冲下楼。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电话很快接通，不等那边说话，她就急急问道：
“你现在在哪？”
然而下一秒，她便有了答案。
不过凌晨五点半，外面天才刚蒙蒙亮，女寝门口昏黄的路灯下，她远远看到，陆铭正提着行李，拿着手机，站在不远处。
朦胧的雾气中那修长的身影俨然幻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前和短信里那个守望了她十多年的少年重叠在一起，无端端竟让她觉得心疼……
这个时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会不会，只是她看错？
“陆铭……我好像……好像看见你了，那个，是你么？”
她轻声说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直到他拿着手机，也转过头来，看向她。
一时间，两个人只是隔着雾气对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其实，陆铭昨晚下了飞机便立刻赶了回来。本来想当着她的面说明一切，然而到了楼下，踌躇许久，终于还是没有拨通她电话的勇气。
那几封短信，他斟酌了一夜，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本想趁她熟睡的时候发送，却完全没料到她会失眠整宿看了个现场直播。
“悠悠？”
陆铭不敢置信得看着顾念，因为很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然而这样简单的一个称呼，却让顾念觉得无比亲切，霎时间酸甜苦辣各种情绪全部涌上心头。他一直都知道的，她的委屈，她的孤独，她的喜怒哀乐，他全都看在眼里，却默默守护什么都不说。
她曾困惑，为什么在面对他时总是觉得轻松自在，为什么那些当着别人说不出的话、做不出的事，全都能对着他说出来，做得出。
在他面前，她仿佛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更真实的自己。
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陆铭一直是她身后的一片为她遮风挡雨的树荫，是她转身之后触手可及的安全感。
她早就感觉到了，可她却不自知。
一时间，心酸，感动，内疚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情绪不断地交织、碰撞，促使着她，直直地朝他走过去，然后趁他猝不及防的时候，扑进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