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说好了我请吃饭,既然想吃火锅,不如我请你。放你一个人在这我实在不放心。”
他说得冠冕堂皇,顾念一时不知如何拒绝,最后只问:
“那你室友怎么办?”
他耸耸肩,无所谓道:
“他们只要有张卡就成了。怎么?有人请客你还不乐意?”
是啊,有人请客干嘛不乐意?
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哭得,顾念只觉得脑仁突突地疼,一时间也懒得再费口舌。
扯了扯嘴角,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只闷头往前走去。
第35章 第十一章(4)
直到走进小馆子,看到墙上的镜子,顾念才发现自己眼睛早就已经哭肿了,鼻头也红红的,她突然有点感激陆铭,看到她这副鬼样子,却自始至终都淡定得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更没有八婆地问她任何事。
服务员将他们领到角落的位置,熟练得倒了茶水,递上菜单:
“两位看看想吃点什么。”
陆铭直接把菜单放下看着她道:
“你点吧,我吃什么都成。”
于是顾念毫不客气地点了最大分的羊蝎子火锅,又点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菜。
其实一开始她也礼貌性地问问陆铭的意思,比如你吃笋尖吗?吃茼蒿吗?吃牛肚吗?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是“吃”,她也就懒得再一一过问了。
然而菜端上来,陆铭象征性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顾念本来自顾自吃得津津有味,可看面前的骨头越来越多,而他面前的碟子却干干净净,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于是再吃的时候便留了心,这才注意到他大部分时候只是不断把锅里的羊蝎子往自己这边拨,下进去的菜则用公筷捞进漏勺里放在她手边,她茶水杯子空了,他就不动声色地帮她满上,她一吸鼻涕,他就伸手替她抽纸巾……
他这哪儿是来吃饭的啊?分明就是在伺候她嘛!
啃骨头的动作一点点慢下来,当他第N次拿起水杯替她加水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根骨头放下,鼓足勇气说:
“那个……你要着急,要不就先走吧?”
他倒了茶水递过来,微笑: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着急了?”
顾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直到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才放下手上的纸巾实话实说:
“被人看着……我吃得很不痛快。”
他从容不迫地笑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你了?”
他确实没看她,夹菜盯着火锅,倒水也只盯着杯子。
顾念再度被噎住。
眼前这人话虽然不多,但开口却仿佛字字玑珠,举手投足虽然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和和体贴,却又没有平常男生对女生会有的那种殷勤和讨好,不会过分热情,体贴中甚至透着一种距离感和冷漠,这让顾念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自在,或者说是手足无措。
她一向觉得自己很会看人,可眼前的男生,从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看他不透,于是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再多说什么都显得矫情,顾念怔了半晌,最后只好低头继续啃骨头……
啃骨头……
啃骨头……
可这么总沉默着,似乎,也不是事儿啊……
她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抬头:
“你也是江北一高的?”
鼓足勇气,试图用没话找话来打破沉默,陆铭听了这话,拿着公筷的修长手指突然停住,抬起头的瞬间,顾念仿佛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然而这光芒很快黯去,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猝然笑了出来:
“听林易说的”
仿佛看到曙光,顾念诚恳点头:
“嗯。他说你高中时候很聪明而且……”
“你和林易很熟?”
他打断她的话。
不知为什么,他虽然仍是笑着的,可顾念却觉得他眼底殊无半点笑意。
你和林易很熟?
如果说他们真的很熟,刚才他为什么会突然把她丢下?可如果不熟,那么,上次他当着他的面牵着她的手又该如何解释?而她,刚才又为什么会哭?
心猝然又中了一箭……
她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自己挖的大窟窿中,有种被人看穿无处遁形的窘迫,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人,给人难堪的功力还挺强劲。
陆铭垂下目光,盛了一勺子菜递过来:
“再不吃茼蒿就要煮没了。”
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好了,现在她知道了,他根本没兴趣同她闲聊什么高中往事,也许,连话都懒得和她多说。
顾念讪讪垂眼,埋头苦吃,再不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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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锅子羊蝎子全部被她啃得干干净净,顾念的理智也渐渐回到了正常水平,她开始为自己刚才乱发脾气感到羞窘,为刚才没话找话的举动感到别扭,再看着面前堆得高高的骨头……
天!她竟然不声不响吃了这么多!
搭讪似得拿起水杯,她尴尬地笑了笑说:
“呃……这羊蝎子好像没什么肉……”
陆铭不以为意得笑了,伸手递了菜单过来,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要不要再点主食?”
不确定那笑里是否藏刀,还是他真的会错意,顾念连忙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何况,这样的气氛,再吃下去她也一定会消化不良的!
结了账,两个人一起从小店走出来,外面还下着大雪,大街上也冷清清的,偶尔有车开过,也是慢腾腾的爬行,行人更是看不见几个。
顾念本打算自己打车回去,看到这情形,只好打消了这念头,厚着脸皮和陆铭去酒店取车,搭顺风车回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顾念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街景发呆,突然间,黑暗中看到“江北一高”几个烫金大字一闪而过,不由就诧异:
“咦?江北一高搬迁了?”
陆铭淡声解释:
“那是西区的分校,去年刚开始招生。咱们学校在城南也有分校,去年还请了一群所谓的杰出校友搞了个剪彩仪式……你不知道?”
顾念茫然摇头,下意识地说:
“想不到你对母校还挺了解的。”
“怎么说?”
“你不是只在江北一高呆了一年就被保送了吗,我以为……”
她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道:
“该不会那些剪彩的那些杰出校友中还有你吧?”
陆铭笑了笑,并没有接话,顾念突然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有点唐突了,什么叫“该不会”,这不是小瞧人家嘛?于是又赶紧转移话题道:
“一上高中就被保送,感觉肯定很爽吧?”
陆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半晌才说:
“其实我当时挺失落的。”
顾念一怔,回头看着他幽幽道: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这话其实真挺欠揍的。”
陆铭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由笑了出来:
“是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气氛就这样奇异地缓和了下来,顾念想了想,说:
“其实,虽说错过两年高中生活确实挺遗憾的,可如果你真的老老实实读完三年高中,也许易趣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用两年时光换一家公司,你也不算亏啊。”
“这也是林易告诉你的?”
顾念点点头。
陆铭沉默了一会儿,说:
“两年的时间确实可以做很多事,但,有些事任何时候都可以做,有些事一旦错过就真的错过了,不一样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认真,甚至透着淡淡的怅然,车内刚活跃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再度变得沉重起来。
顾念闷声点头,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蛮有道理,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也许是他的语气,又也许是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总之,他给她的感觉很微妙,她还没琢磨明白,车子已经在学校门口停下来了。
陆铭低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回头对她说:
“我还要去接聪子他们,送你到这儿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们寝室离这边很近,今天晚上谢谢你。”
顾念说完匆匆脱掉安全带下了车。
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雪势却丝毫不见减弱,风吹得她额前碎发飘飞,顾念犹豫了一下,拢了拢头发,回头迟疑着敲了敲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