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这么认为的。”它重复了一次朝仓千夏并不能理解的话。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的半身”
然后翻译了一遍。
这回朝仓千夏听懂了。
“如果说赫莱尔时期,堕天是用来检测我是否达到他的期望的话,”朝仓千夏停顿了下,“系统时期的审核期,就是现在?”
“所以我们本不是系统,”它看向已经扩展到极远之处的黑暗,复又转向朝仓千夏,“又或者说,系统的设定是他做的努力,他试图让我们听话。”
赫莱尔有着众多约束,但到头来,他虽堕天了,却让那些孩子尽可能地活了下来。
系统的约束更甚,可它到最后仍旧试图改正,而非接受那一切。
“我以为虽然绩效低,但是我的确达标了?”
“可你在审核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救人,更别提之前的阳奉阴违了。”它顿了顿,补充道,“做得不错。”
“……”
“所以你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不知。”它抬起手,黑漆漆的,除了黑,什么都看不到,“我一次都没真的进行过,虽然很大可能是用以往检测世界时收集信息所获得的资料作为判断依据,但并不能确定。”
“可他知。”否则也不会选择这个世界。若非笃定,又怎么可能冒那么大风险?一看时间就不够。
“换言之,他的信息与我们不对等。”它试图用一个简单的说法来描述,“就像……”
“我们曾格式化过。”异口同声。
主神如果真的有权利束缚她的话,不管是记忆随便修改也好,强制要求必须行动也罢,他都轻而易举。
然而他选择了让她的本我在虽然是一片空白,却明显不利于他的情况下发展。
加上他不选择毁掉她。
也就是说,和主神同级的她的那部分空白,是她自己毁去的。
“自爆了?”
“参考天使的情况,很有可能。”
“可为什么?”
“我觉得是因为愿力。”它答,“或者说,世界本源。”
“……创造世界,需要本源。”朝仓千夏涩然道。
“毁灭世界,提供本源。”它的声音也小了下去,“可我不想破坏。”
“然而他需要创造。”
“我们本该破坏。”
“……可这理,又是哪来的?”
“所以我爆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盘棋走进了死胡同。
在主神必须用世界本源创造世界的前提假设下,以前那个她都只能选择自爆,连把主神关起来都做不到的情况下,怎么想她们俩个也翻不了盘。
尽管主神现在似乎放弃了。
可耶和华没有。
加上她这一次如果不能彻底解决本我问题,很难说后续不会因为本我认为这个世界该完蛋了直接灭世。
不管是灭世,或者是灭她,总得有一个要选。
如果假设成真,她现在就是个不□□,能毁灭世界的那种。
“我觉得凉透了,要不再爆一次?”
“……我怀疑主神已经因为放弃我们,选择自己毁灭世界了。”
“如果可以,在那个我自爆后,他就该这么做了。权能界限分明,他只能创造。更何况就算这可行,我也不想让他做。亲手毁掉自己创造的世界,那当是比我还要痛苦的。”
“可耶和华就毫不在意。”
“世界和生命不一样。”它思考了下表述,“我们看中的,与他们而言,应当就是个附属品。”
“我以为你该按生命来判断是否毁灭?”
“不,我应当是按照世界的合格程度。资源的循环周期,发展潜力……生命应当仅仅是一个指标。当然,那些指标的占比、评分标准、合格分数等现在的我都不清楚。”
“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因生命而不愿下手。”
“大概你也曾遇到过什么生命,让你觉得不该消失。”
“也许。”它不置可否。
“那我们该怎么办?”
“……无解。除非我解开那连我都不知的心结,否则这个场面,很可能会再次上演。”它望向远方,本该泛着白的天际忽然变得透明,透过那里,数万颗星辰似乎因寿命走到尽头而毁灭了。
“按那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循环也可以?”如果是在所有生命结束后,再毁灭的话。就算难受,但也并不是不能走下去。
她其实怀疑过的,她的本我是类似于宇宙意识之类的存在,像是藤丸立香曾经面对过的那些个异闻带,就是她该毁去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虽然痛苦,但其实她也还能承受。
“如果可以,就不需要我了,”它转回来,“你现在所见的,是你所想的那些世界彻底的尽头。而我要做的,是掐断末路。”
“……你是指,你的毁灭,不是在世界彻底完蛋时才开始。”
“对,就像耶和华做的那样。”当发现不合心意时,就可以毁了。
“指标虽然不清楚......”它沉默一瞬,平静的声线里难得流露出些苦涩,“但所有都逃不过计算,就算是看似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对我而言,一旦采集完所有信息,就全都是注定。”
也因此,主神笃定,一旦它真的出现,这个它曾到访过并了解完所有信息的世界,就会被它毁掉。
严格来说,如果不是那份不知名的抗拒,它在赫莱尔的时候,就会堕天毁了这个世界了。
所以相较于耶和华而言更遵从于直觉,理性不高的深渊才会径自认她为主。
异闻带的出现是因着时间线上的突兀变化,这个大幅转折才会其导致其被宇宙意识为了别的正常的枝干舍弃,而它则是将从平行世界的主干根源毁灭。
“……这算什么?小孩子搭积木吗?”朝仓千夏喉间哽塞,终于举起了那把剑,“一旦你发现他搭错了,就会帮他毁了,让他再次搭一个可能更好的?!”
“你说得相当通俗易懂。”它的反应极为冷静,“耶和华可以,在其之上的我们,就显得更为理所当然了。”
“单单就你死了会怎样?”少女冷不丁问道。
“我不认为我能死,”它停顿了下,“毕竟,你才是我的一部分。”
对方说得没错。
她的那些抗拒全来自于对方,甚至于她的情感是其数倍,再加上那破坏的本源是它……
兜兜转转,还是只能二选一的死局。
甚至于,如果说主神不得不创造的话,因着毁灭的失职,他大概也已经积累众多压力,那个时限,未尝不可能是他最后能拖延的时间点。
强行毁灭还未当真走到灭亡的世界。
就算预见它终将灭亡,又为什么非得在那之前下手?
那个它,又为什么会选择自爆?不做不就可以了吗?主神连现在的她,都没法强制逼迫啊。
“那是必须做的。”它看出了朝仓千夏的疑惑,“就像主神设定的,必须获取愿力那样,那才是我必须做的。”
“坏的,不合格的,在发现的那一刻,就该毁掉。”它的声音空荡荡地飘在这一方黑暗中,“为了平衡。”
它望着眼中第一次染上绝望的少女,轻声道:“我很抱歉。”
“半斤八两,我没资格抱怨你。”朝仓千夏苦笑,她能为了逃避而造出拟造人格,那个就算一片空白也死死抗拒的它,又为什么造不出一个人格来替代?
它正要开口,却意识到了什么。
“他来了。”
黑暗中亮起一点光,小小的,微弱到几乎什么都照不亮的光。
“你似乎想清楚了。”主神叹息了声,“我本就快放弃了。”
“放弃之后呢?”
“像你一样,用自身本源填补损耗,那之后的事,也就与我无关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本淡定的主神声音瞬间高扬起来,“你以为我当真会像你个蠢货一样自爆吗?!”
“不,只是你让我明白了,我到底在那之前做了什么罢了。”它伸手,光团犹豫了下,还是飘到了它的手上。
“我为那个我做的事向你道歉。”它的声音依旧平静,“独自丢下你,真的很抱歉。”
主神没有回答,光团不稳定地颤了颤后,它眼前出现一副景象,那是这个世界的微缩版投影。
“就为了这种破烂,你跟我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