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番外(4)

作者:大咩哥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当他打开木盒,好似被突然泼了一盆冰水,喜色僵住。踉跄倒退几步,重重坐入椅中。

见他如此,裴戎有些吃惊,伸手夺过木盒。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

名葬青冢剑沉沙,忘却红尘了残涯。

一醉酩酊大梦里,刀似烈风卷黄沙。

少时轻狂登玉楼,天下英雄尽俯首。

夜半惊起孤灯瘦,寒霜冷雨催白头。

纵上楼高九十九,不胜江南一叶舟。

千载一枕黄粱梦,尽付潇湘水东流。

顾子瞻拜谢阁下赐刀。

烦请阁下替顾某向御众师带一句话――

“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耳边蓦然响起一道轻柔和缓的声音,裴戎心中一惊,转身看向搁于盘中的头颅。

那颗人头死得不能再死,但苍白的唇角似乎含着释然的笑意,宁静而安详。

十多年前,顾子瞻被御众师梵慧魔罗毁去道基,从辉煌显赫的澹宁殿尊,跌落为凡人。

慈航道场看轻他,因而放逐他,令他在俗尘发挥最后的余热。

裴戎与拓跋飞沙看轻他,因而践踏他与他亲眷的尸骨,肆意争夺功劳。

然而,大家似乎都忘了,顾子瞻虽然失去武功,但眼界与智慧并未丢失。

十数年来,御众师的不闻不问,令世人忘记了他曾是梵慧魔罗的挚友,也是梵慧魔罗最亲密的敌人。

现在他死了,用自己的死亡摆了两个踌躇满志的苦海部主一道。

御众师要的东西,没找到,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他们输了,每一个人都输了,赢的竟是一个死人!

裴戎冷凝的面容缓缓展开一个笑容,发出一阵低哑冰冷的笑声,然后越笑越开怀,越笑越放肆。

众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

他为什么会笑,为什么还能笑得出?

刺部与戮部失败了,坏了御众师的大事,等待他们的不知会是怎样严苛的刑罚。

他怎么还能笑得出?

接着拓跋飞沙也笑了,敞亮的笑声震得房梁簌簌而颤。

“我们都被耍了,不愧是慈航的澹宁殿尊。”

裴戎轻轻喘息,向拓跋飞沙伸出一只手。

拓跋飞沙抬眼看了看他。

裴戎道:“放心,我手里没拿刀子,也没涂毒/药。”

“只是想同你暂且休战。”

“等我俩熬过御众师的盛怒,活下来,再论其他。”

拓跋飞沙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两人胸膛重重撞在一处,伸手搂住彼此的肩膀。

裴戎拍了拍拓跋飞沙的后背,在他耳边道:“要死一起死。”

拓跋飞沙咧嘴一笑:“要活一起活。”

原本势如水火的两人,此刻在死亡的压力下,忽然变得亲如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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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渡海之人

汪洋大海上,碧浪奔涌,似天河倒卷,烈风怒号,如万雷竞奔。

一艘海船乘风破浪而来,白帆高举,如将一卷白云挑在桅杆上。

海船从缀明国启航,离岸已有两天一夜,越深入西沧海,风浪越大。

颠簸得如同奔驰于崎岖山道,几度将被巨浪掀翻,又几度被那群在桅杆和甲板上,如猴儿灵巧攀爬的海员升降白帆、绞缠绳索,拯救回来。

此刻风浪稍歇,旅途平缓许多。

海风又湿又冷,漫涌上甲板,裹挟着苦咸的味道。

一望无垠的大海,单调到可怕,没有什么可供观览的景致。

只要在甲板停留少顷,眼睛就会被海风吹得恨不得抠出来那般生疼。

几乎所有人都躲进了船舱里,没人愿意白白遭罪。

但却有一男一女与旁人不同,他们顶着风浪,游荡于甲板。

男子披一件蓑衣,头戴斗笠,脚穿一双棠木屐,坐于船边垂钓。

蓑衣极大,将他的身躯罩住,只能看到修长的背影,和一头宛如雪洗的乌亮长发。像是一只优雅的白鹤,闲适地蜷缩在船边休憩。

他的身边放着一只木桶,桶中盛满海水,与他钓起的海鱼。

今日收获还算不错,桶底两尾白鲦、一尾红翅穿梭游戏,还有一只奇形怪状的牡蛎,微微开合着它的壳。

女子立于船首,眼睛错也不错地眺望远方。

那样顽固执着,直到眼睛被海风吹得红肿流泪,才会拉起面上的纱罩,覆在眼上。

她用火红的风氅将自己裹得严实,连面孔都陷在大毛滚边里。

凝伫船头,像是化作一尊石像。

别的女子望的是久别不归夫君,而她望却是……苦海。

苦海,位于沧海以西,由三座环形岛屿组成,被称为杀手、妓/女、强盗、疯子与妖魔的乐园。

所有犯了事在中原混不下去,或是被仇家追杀想要消失的人,皆可以前往苦海,完美完成身份上的转变。

无论你品行、背景如何,只要你有本事、敢杀人,或者有美貌、放得开,都能够在苦海讨口饭吃。

甚至有机会选入七部,成为上流人,在别人头顶上作威作福。

听起来似是很美,然而正因为这种摒弃道德、诚信、底线,只论本事的统治秩序,令苦海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欺骗、背叛、利用……杀人与被杀。

自苦海诞生三百年来,死去的苦奴尸骨能够填出一座岛屿――传说苦海唯一对外开放的外岛,便是这般由来。

当女子第九次拉住从旁路过的船员,用沙哑滞涩的声音问他:“什么时候才到苦海。”

船员虽然年轻,但老于世故,没有丝毫不耐,恭敬地轻声回道:“还有三天两夜,夫人。”

女子轻嘘一气,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

忽然身子微晃,似要摔倒。

船员伸手去扶,却落了一个空。

女子被垂钓的男人揽住。

助她站稳后,男子温文有礼地松手退开,挑起盖在头上的斗笠,邀请道:“夫人可愿赏脸,品尝在下今日垂钓的成果?”

这是他与女子在甲板上相遇十数次后,初次同她说话。

闻言,女子也第一次认真打量钓者。

她这才发现,钓者有一双淡如烟扫的眉,和一双沉静美丽的眼,宛如月下的幽海,温柔的目光如清波,如涟漪。

女子双手搁于膝头,安娴地跪坐在钓者面前。

静静地看着钓者挽起宽大雪白的长袖,露出一双修长手臂,娴熟地从桶中捉出一尾肥硕白鲦。

刮鳞去鳃,撕去黑皮,抽出鱼线,打理得干干净净,将切好的姜片与小葱塞入鱼腹,在酒中腌制后,放入滚沸热水中慢慢烹煮。

如行云流水,再配合他优雅静美的身姿,比茶道大家烹茶焙茶更加赏心悦目。

鼎中升起袅袅白烟,将钓者的眉眼蒸熏得更加柔和。

整个过程中,两人未曾交谈一言一语。

钓者将雪白鱼汤盛入瓷碗,递于女子手中。

女子接碗时,手颤抖了一下。

钓者本已松开,又重新握住,助她端住汤碗,温声道:“夫人,请小心。”

女子垂下眼帘,轻声道:“很热。”

不知说的是鱼汤,还是男子的手。

女子掀开面纱,一口一口抿着鱼汤,初时她的姿态十分矜持,到后来开始狼吞虎咽,宛如一只饿疯的小狗。

男子看着女子将碗中的鱼肉鱼汤吃完后,又风卷残云地吃掉了鼎中的剩余部分,甚至伸出舌头狠狠舔刮残留在碗壁上的鱼汤。

目光慈爱而怜悯:“看来,你确实饿很久了。”

“即便你能扛住,腹中的孩子也是扛不住的。”

女子闻言一惊,眼中流露出戒备之色,手不自觉地捂在小腹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钓者轻轻地笑了,他没有回答,眺望着海面。破晓十分,幽蓝的海水一波一波涌至尽头,水天交接处泛着一线璀璨白光。

他说:“你认为那无尽沧海的尽头,会有你想要寻找的希望?”

女子一声不吭,戒备凝目钓者,手收在袖中。广袖虽大遮住她的动作,但钓者确信,里面一定藏着一柄兵器――或是暗器,或是匕首。

钓者道:“这一路行程天气湿热,你瞧那些海员全都光着膀子,别的海客穿着也甚是轻薄,唯有你……”

“你的脸太瘦了,而你被风氅包裹的身子又太过臃肿。”

“这不禁让人揣测,风氅底下藏着什么。”

不紧不慢地收拾汤碗与泥炉:“这船上可不乏眼光毒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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