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番外(184)

作者:大咩哥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为了这场盛会,近期有大量商人、乐团、江湖人等涌入秣马城,整座城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小人哪里还有功夫看见什么可疑人、可疑事啊。”

裴戎冷笑一声,明明是一场严肃的盟会,却被此人弄得仿佛过节一般。陀罗尼安排这个糊涂蛋儿守城,怕也有方便慈航暗中布置的心思吧。

裴戎为寻明尊圣火焦虑万分,梵慧魔罗这个事主却是淡定得很,还有心思欣赏这会客堂内挂的一副名画,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秣马城,又名铁瓮城。”他慢声道,如赏名画一般,细品这城名,“就阴阳家的学说来讲,人的命运与天时、地名等有玄之又玄的关联。”

“如三国庞统,号凤雏,本是绝代谋士之才,却年纪轻轻,魂葬落凤坡。”

“铁瓮,铁瓮,不正喻为将鱼儿赶进瓮里,好来一出瓮中捉鱼么?”

裴戎横臂桌案,屈指一下一下轻扣,眼神冷得很:“我怎么觉得,御众师大人这尾瓮中之鱼不是很着急。”

梵慧魔罗背身,负手而立。换了玄衣墨氅,峨冠博带,勾勒出他骨肉匀停的身形,光是一道背影,便是峻逸。

“何曾不急,只临事当有静气,没让你看出来罢了。”

堂中的气氛几乎可以凝水,刀戮王很没出息地抱着蜜瓜,蹲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啃一口,瞧一眼,又啃一口,又瞧一眼,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攻城那天前两人还好得如胶似漆,怎么进了城后就乌鸡斗眼似的。

难道男人同男人,也会像女人同男人一样,拿闹别扭当调情?

虽这么想着,穆洛还是很乐观的,毕竟夫妻都有几日不对付的时候,更何况是他们?

但为了让自己能够好过一点,他决心打破这个僵局。

“御众师,既然秣马城已经攻下,依照我们的约定,我可以向你交付第一笔酬劳。”

梵慧魔罗转身看向他,问:“哪一笔?”

穆洛将啃秃的瓜皮一丢,手在前襟上一擦,笑道:“我师傅,那个姓柳的老头。”

第138章 怕死的人

穆洛口中的老头子, 就安身在秣马城的铁氏聚落。

铁氏非指聚落里的人姓铁, 而是住在那里的人与铁有分割不开的联系, 不是匠师就是铸手,还有伴之生活的家眷。

哑巴师父除了刀法, 还有一身铸剑锻刀的本事,铁氏聚落自然是他最好的去处。

当初,穆洛的养父瞧出他人虽落魄,但身怀绝技, 诚心邀请加入自家匪帮,一同纵马劫掠, 不亦快活。

但被哑巴师父婉拒,养父也没有强求。

养父见多识广, 明白再落魄的高手, 也藏有一份骄傲。

便退而求其次,请哑巴师父交授自家孩子些许本事,恩情两清。

起初,穆洛不肯。

他尚年幼, 满心以为自家阿爹叔伯就是天下最有本事之人,干的那些劫道事儿也是天下最有胆量之事。

那哑巴拒绝阿爹邀请, 就是没有胆子。

听罢他的傻话, 养父哈哈大笑,天下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儿子把自己当做英雄豪杰?

一把捞起穆洛, 用胡子拉碴的下颌刮蹭过嫩脸,令小孩坐在自己宽阔的肩臂上, 抖着缰绳驭马前进,驱赶牛羊。

霞光漫过山岱,洒下一抹金红,将马匪头子粗糙刚硬的面孔照得如饮过美酒一般鲜红。

“胡说八道,你那师父可是一个大人物。”养父说。

穆洛问:“怎么瞧出来的?”

养父屈起两指,指了指眼睛:“他有一双藏着故事的眼睛。”

穆洛不服气道:“但他脏像个乞丐,我们捡到他的时候,他几乎要把自己饿死了……啊,有羊跑了!”

一只羊见主人与小主人笑闹,悄悄脱离羊群,撒开蹄子,向着自由奔跑。

天空响起一声鹰鸣,雪白的海东青疾飞而出,很快追上逃羊,亮出钩爪,作势要扑。吓得那羊咩咩叫着,狂奔而回,一头拱在老婆肚皮底下,瑟瑟发抖。

父子两人响亮得大笑起来。

养父指着那羊。

“你看,有的人在我们面前是个大人物,但面对比他更大的人物时,就变成了这头羊。”

“所以呀,你那师父屁股后头,一定有只老鹰在追他。”

穆洛咯咯笑着,也不知听没听懂,抱着养父的头,叼着男人的耳朵磨牙:“这又是怎么瞧出来的?”

男人被咬得疼了,长臂一展,将人捞入怀里,用皮袄子一裹。把这只精力过剩,难以安静的小狗崽儿捆个严严实实,由得他像只毛虫似的,在自己胸口前挣扎。

“还是那双眼睛。”

“你就没瞧见,他无事时总坐在山头远望,不就是怕见老鹰追来,好提前开跑么?”

男人粗犷的笑声在耳畔渐渐消逝。

穆洛手掌撑住老旧门板,咬住后槽牙,任由睫羽掩住低垂的目光。

忽然,被人搭上肩膀,裴戎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穆洛惊得一抖,像只刚跳上河岸的落水狗,胡乱摇了摇头,手指悄然捏住鼻梁,将眼角湿意压回。

一脚踹开大门,张扬喊道:“老头子,小爷回来了,还不出门迎接?”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空落落一处宅院,叶落满地,无人清扫。左边一座铁炉,膛火已熄,久未用过,废铁与碳渣堆积。院子里零星种着几株树,干瘪光秃,似早已渴死,无半点绿意。

回应穆洛的,唯有风声。

穆洛睁大眼睛,心中生出不好的想法。

一个健步冲入屋中,四处查找。身法极快,又横冲直撞,响起一片叮铃哐啷。

梵慧魔罗带着裴戎,登堂入室,发现各处门窗皆未落锁。

踏入客厅,裴戎一眼瞧见一封书信,压在圆桌茶盘之下。

他快走几步,伸手拿起,扬声唤道:“穆洛别找了,这里有一封书信,或是你师父所留。”

话音落下,外面果然不响了。

须臾,穆洛如一阵旋风卷入客厅,凑到裴戎身边。

“他留下了什么话?”

裴戎拆开信封,抖出信纸,展而观之。

时人常言,观字识人。

他曾想过,此人若是那位刀宗柳疏风,字迹定然如刀锋一般,铁骨铮铮,气概不凡。

孰料,一眼看去,颇为费解,裴戎几乎以为是某种为了不让旁人读懂而刻意捏造的暗号。琢磨片刻后,方才明白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中原文书,只不过字写得缺胳膊少腿儿,狗爬似的,需得连蒙带猜,方能识出个大概。

裴戎皱起眉头,看了梵慧魔罗一眼。

“这是柳疏风的字?”

梵慧魔罗微垂首,压下稠密睫羽,淡扫一眼,颔首:“不错,是他亲笔。”

裴戎疑惑:“你的字很好,他就是师出名门,按理说名师高徒……你就没好好教过他?”

梵慧魔罗挥袖拂去椅上积尘,转身坐下,无味地笑了笑。

“红尘授法,讲究性本自在,不拘于形。法由师授,凭己悟,是以源出一法而得万法,非法有千万,而性有千万也。”

“手把手教,落了下成,唯有以心悟,方能得真意。”

“所以,我丢了几封王羲之的《快雪晴时帖》和《兰亭序》,苏子瞻的《黄州寒食帖》、米芾的《蜀素帖》等,由的他们三个临摹参悟。”

梵慧魔罗仔细抚平袖上褶皱,温柔谦谦得仿若一位文雅公子,用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做惋惜叹。

“疏风这孩子愚不受教,纵使我为道祖师,也是无可奈何。”

说到底,就是没教吧?裴戎一时无言。

他展开书信,将内容念于众人。

道君尊鉴:

疏风闻道君亲临大漠,便知纵如蜉蝣漂泊,卑鼠藏沟,终有无影遁形之日。三百载前,弃徒曾犯大错,万死难赎,本该负荆叩首,任道君驱策,以偿千罪。然吾肝胆已裂,心魂俱丧,沦落为老朽废物。这般憎恶面孔,不敢与道君照面,唯有先行离开。天下之大,只求一隅苟全此生。

望道君安康,疏风泣拜。

这也是穆洛第一次看见柳疏风的书信,忍不住讲了一个冷笑话。

“老头子的遣词造句,比起他的人跟字儿来,还是很有涵养的嘛。”

但堂中静悄悄的,无人附和他,悻悻走开。

裴戎将信覆置桌案,陷入沉思。

李红尘这三个徒弟,江轻雪还罢,刀宗与紫薇相师的事迹闻所未闻,只能从御众师的话语间窥得一鳞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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