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我想……”
“还有一件事要……”
郑仲至同时开口,让张湛一愣。郑仲至礼貌地让张湛先说,张湛重新积攒勇气:“郑先生,我想终止合约。”
房间静得像所有声音都在玩捉迷藏。
张湛努力不露怯:“合约上写的是只有您能决定,但是……对不起。现在住的房子可以还给您,您往我卡上打过的钱我都还没动过,都可以还给您,只希望您能让我继续在至中工作。但是如果您觉得我违反了合约,您也没有必要守那条给予我工作的条约,我也能接受。总之希望您能答应终止合约,我不想……再戴着眼罩了。”
表达完自己的张湛既如释重负,又抑制不住地难受。但话已出口,他还是迫使自己把精神集中在应对郑仲至上,当下保住工作最重要,为了生存。
“我原以为……”
只是郑仲至说了四个字,又沉默了。张湛焦虑地等着,郑仲至过了几分钟才说,“你今晚问这些,是为了结束得明白。”
没等张湛有任何反应又接着说:“就按你说的终止合约吧。给你的东西不会收回,你收着就好。工作也会按合约上写的那样。”
果然是郑仲至,直截了当。张湛的提起的心落下,同时很犯贱地感到失落,默许着前一句话,接着后一句话说:“谢谢您。那些东西您可以收回,我只要有工作就可以……”
“不用争,你留着就好。”郑仲至打断,“你还可以再提一个要求,算是分别的礼物。”
“不用……”
“这是我的习惯。不会因为你破坏。”
郑仲至说得绝对,张湛只好说:“我想一下。”
但当下除了离开郑仲至,张湛别无所求。房间陷入沉默,他越来越尴尬,想着要不随便说一个完事,郑仲至却替他想出一个:“你喜欢动物是吗?我认识一对美国夫妇在非洲做野生动物的纪录片,是摄制组的负责人,你想跟着他们体验一下吗?具体什么内容、进行到了哪儿、还有多久拍完我不太清楚,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这……张湛不敢相信,合约即将终止,郑仲至还在为他着想。跟着纪录片摄制组拍摄野生动物对于他可以算是一生难求的体验,并且当下,远离或许适合整理心情,让他缓一缓、想一想,自己经历了什么,想要再经历什么。他感激又愧疚地说:“可以,我很愿意。谢谢您……”
“小事。我联系好后会由舒九告诉你。在那边日常生活可能会艰苦点,那对夫妇会照顾你。你要是不愿待了,随时可以联系舒九,她会联系人接你回来。也不用担心你的工作,那段时间里工资会照发,你回来后再接着工作。”
张湛完全不理解了:“舒九……”
“是我给你的礼物,所以相关事宜还是由舒九处理。等你之后回国,她再正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张湛说:“好的。谢谢您。”
郑仲至顿了顿:“没有其他事了。待会儿舒九会带你去别的酒店,你明天先回国。合约正式解除。”
“好的,那,”张湛起身,鼻子有点酸,“郑先生,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包容,非常荣幸能认识您。”
张湛对房间不熟,郑仲至依然体贴地扶着他到了门口,但没回应他的话。张湛能理解,只是有些遗憾,出门前最后鞠了一躬准备离开,却听到郑仲至说:“好好照顾自己。”
他猛地转身,却接着听到面前的门上了锁。不能再往前了,不能再往前去到郑仲至身边,那其余的方向,通向的是哪儿?
作话:“我正好想找一个聪明的身边人”,这句话的灵感来自电影《穿Prada的女王》,其中Miranda招聘Andy当助理时,理由就是“我认为你会比那些美女聪明点”(虽然其他的内容都完全不同)。然后明天完结ww
第11章Zephyr
张湛回国后,马不停蹄地跟着舒九办签证,体检,打疫苗。这些他自己能做,但郑仲至让舒九参与,他情理上没法说“不”:理是这机会由郑仲至提供,情是,他觉得自己欠了郑仲至。
真矫情。
张湛趴在桌上看着手里的眼罩。舒九刚刚给他的,说是郑仲至的意思,他以为自己会厌恶,可拿到手后只有轻微的排斥感。多强烈的情感也会被时间冲淡,他想起自己曾经也尝试过与它友好相处。
他又下意识去摸耳朵,摸到空空如也的耳垂,才想起自己回到B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精品店买了个小盒子,然后把耳钉摘下放进盒子里。
那个盒子特别贵……
第二天舒九送张湛去机场,看到眼罩被做成了挂件,挂在张湛钥匙圈上。她没说什么,仔细叮嘱:“在那边注意安全,尤其饮食,生病了要及时看医生,万一是什么——觉得难挨就联系我,我派人接你回来……”
合约终止以来,舒九一句都没有问过张湛他和郑仲至的事,不知道是郑仲至已经和她解释过了,还是她根本不关心。她只按程序替张湛办出国手续,时不时嘱咐几句。这让张湛感激,感激她的关心,感激她的不询问。他并不想谈论相关的事,只想把自己遥远地放逐。
张湛耐心地听完女强人竟然也会有的絮叨,说:“我记住了,谢谢。”
舒九又说一遍:“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
“我会的,谢谢。”张湛想舒九应该不会愿意和他拥抱,就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先走了。再见,小九姐。”
是新的生活。一望无际的热带草原,撒欢儿奔跑的狮群,碧蓝的天宇,夜晚铺满头顶的星星。如同第一次带上眼罩,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张湛不知道郑仲至交待了什么,那对美国夫妇待他像亲儿子一样,组里其他人对他也十分友好。有两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一对情侣,给他讲各种有趣的事。张湛能听懂意思,但因文化差异常常找不到笑点,从而成为他们的笑点,进而成为全组的。张湛不好意思,但也不介意这样为大家带来欢乐,那对情侣边笑边亲昵地说:“You are so sweet.”
大家都喜欢张湛。
本是渴望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对光明的遮蔽,没有对肉体的穿钉,但过久了,总有哪里和想象的不一样。张湛很快乐,但这快乐仿佛只能浮于表面,无法沉下去,他往意识的深处潜时,看到深处空无一物。
尤其组里每个人各有切实分工,只有他无所事事,空有着兴趣。他想,如果能以技术入组,为纪录片的摄制做点儿事就好了,如果不能,从中得到的情感满足或许不如坐办公室做自己擅长的事得到得多,哪怕坐办公室枯燥乏味,日复一日。
天空飘过一小片边缘泛灰的云,张湛躺在块大石头上看着挂在钥匙圈上的眼罩,模糊觉得现在的生活没有和郑仲至在一起的时光快乐。哪怕是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们也一起在长长的高速公路上疾驰,一起逛集市,一起淋雨,一起在雨中亲吻,鲜花填满了他们胸膛与胸膛的间隙。
怎么会呢?他一瞬想解下眼罩戴上寻找答案,但想到舒九不在,带上可没人帮他解下,自嘲地笑了。
张湛在第二年春天回国。
拍摄进入尾声,组里一些人相继离开。张湛作为最无关的人员,对后期制作帮不上忙,想了想也离开了这片大草原。他没联系舒九,一个人背着包拎着箱子飞回了国,回到家休息了一天,才给舒九发消息。
舒九点了杯贵得离谱的咖啡,张湛点了杯最便宜的茶。舒九看着那杯茶问:“老板把你的钱和房子收回去了?”
“没有,他要收回去吗?那张卡我还没……”张湛以为郑仲至托舒九收回东西,看到舒九嫌弃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停住说,“我还没准备动那张卡里的钱。”
舒九不想和他讨论这种无意义的愚蠢行为,抿着嘴换了个话题:“回国怎么不和我说?”
“我自己能搞定。你也挺忙的。”
“那现在?来要工作?”
张湛没说话,算是默认。
“工作是没问题,但是……”舒九指尖缓慢地敲着桌子,“听说摄制还没有完全结束。在那儿不开心?”
“没有,很开心,大家都非常好,只是……那种生活有点虚幻。如果我是组里的一员,有自己的工作,可能会好很多,但只是因为兴趣,不太能切实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