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仲至问:“你在干什么?”
张湛全身瘫软,竟哭了出来。
郑仲至叹了口气,把自己从他身体里、从堆着润滑泡沫的穴口拔出,把他艳红的身子放平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眼罩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也不能摘下,摘下郑仲至就不见了。张湛贴着郑仲至的胸膛,从泪不住地泻下,到豆大的泪珠涌出,到眼角一点点渗出泪水,到最后一顿一顿地急促呼吸,完成了一次极痛的哭泣。他呼吸终于渐趋平稳后以为自己再没有眼泪了,郑仲至一摸他的脑袋,他又忍不住无声地掉眼泪,像要流尽全身的水。
郑仲至说:“怎么能哭成这样。”
张湛想道歉,但发不出声音。
郑仲至评价:“不坚强。”
张湛一击即溃。
但郑仲至没再苛刻评论,轻轻地摸着张湛脸上的泪渍说:“我上一次能记得的哭是十九岁,威仔——我养的金毛——去世。一直有准备,它太老了,但它离开时我还是很伤心。它从我六岁时开始陪我,比我父母陪我的时间还长,那天下午我哭了很久——没有你刚才哭得凶。那之后我就几乎没再哭过,可能很早就被父母领着进名利场,心还是冷漠些。”
郑仲至笑:“但小张的心现在还很柔软,所以小张不用太坚强。”
张湛听着郑仲至的故事渐渐平静下来,被他最后一句又惹得心酸,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郑仲至问:“我们还可以继续吗?”
张湛愣住,想到这是场做爱被打断了,歉疚又耻辱:“对不起……可以继续……”
郑仲至笑了两声:“我是问我们的关系。”
张湛愣得更久,反应过来后猛地抓住郑仲至的手臂:“可以的,对不起……今天是我……对不起,请……”
他说着又想哭。明明也不是脆弱的人。郑仲至任他没轻重地抓着自己,说:“放轻松,没事。我是在询问你,不是在否定。”
张湛想起合约上写,他们的关系终止完全由郑仲至决定,强行说完整一句话:“我一直愿意继续,您……”
“好,那我们的关系继续。”郑仲至低头吻他的头发,“但你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想也最好不要想。”
张湛用力点头。
郑仲至说:“好。我帮你清理一下,然后叫舒九过来。你的眼罩湿了,戴着难受。”
张湛心掉进冰窟窿,求生般地说:“没事,我不难受。不用叫舒小姐来。”他不敢说“您在就好”。
郑仲至没有立刻答应,但最后还是说:“好,我抱你去擦一下。”
郑仲至的动作温柔轻缓,身心俱疲的张湛在浴缸里沉沉睡了过去。被抱回床上时他好像醒了一下,但回想起来,他也分不清。他眼前永远是黑暗,他像长睡于漫长夜色里,从未有苏醒的时候。
第08章Zealot
郑仲至安排张湛和舒九一起吃餐饭……呃,吃火锅。
张湛很尴尬,又不能说“不”,在约定的店门口见到舒九后才坦言:“其实……我不太能吃辣。”
“你不是S省人吗?”
“……不是所有S省人都吃辣。”
舒九没再追究,到位子上坐下后说:“将就吃吧。老板定的。”又朝服务员:“鸳鸯锅。”
张湛注意到她把对郑仲至的称呼换成了“老板”,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掩人耳目。他默默地替两人倒水,余光看到舒九点了一堆肉。舒九知道他在看她似的解释:“老板让你多吃点。”
“……太多了也吃不下,再点就浪费了。”
张湛平时和舒九没有来往,也不知道郑仲至的安排用意何在,在菜单撤走后彻底失去话题,陷入尴尬的沉默。舒九倒是神情自然,职业地四处打量一圈,在锅底先行端上桌后,主动挑起话题:“老板让我和你聊聊。”
“嗯。”
“你最近做了些蠢事吧?”
舒九神色如常,似乎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张湛满脸困窘,想了好久怎么回答,最终只蹦出一个字:“是。”
舒九没继续让张湛难堪,仿佛无关紧要地说:“人人都会犯蠢,但你犯蠢不能打扰到老板。”
“嗯。”
“只要预判会打扰到老板,蠢就不能犯,得自我制止,任何代价。”
“嗯。”
“你必须接受这件事。”
“嗯。”
“发自内心。”
张湛不吭声了。
舒九好笑:“在你和老板的关系上,你不该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和老板相处时,老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他时候,你最好能忘记你和老板的关系。”
张湛依然没有回应,舒九补充:“这是你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舒九和连远开口闭口总是“利益”,让张湛烦厌,虽然他也明白,郑仲至心里也是这么计量的,只是体贴地不说。可有些事物与利益不挂钩啊。他们是不是认为不挂钩即为趋利的反面。他们只要利益,不在乎其他。
那我要什么?
“你要什么?”
张湛一惊,以为内心想法强烈到产生幻听,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舒九在问他。舒九见他依然不回答,强势地警告:“张湛,不要去想必然得不到的东西。”
张湛心情渐渐平复:“我知道了。”
舒九看了他一会儿:“你要想做什么努力,也只能暗暗地、不着痕迹地、不动声色地。”
张湛迅速澄清:“我没想做什么努力。”
几盘牛肉相继端上,舒九夹起一片往辣锅里涮:“你不是想要得到些什么吗?”
张湛愣住,看舒九仿佛什么都没说过地吃得不亦乐乎,渐渐明白了些什么。他慢慢地说:“我得不到的。”
舒九毫不在意:“在你得到之前,你一定会厌倦。”
“我不会,但……没有用。”
“你会的。”舒九下着肯定判断,语气却不再咄咄逼人,“现在是刚开始,你会觉得新鲜,等新鲜劲消磨殆尽、困惑又始终未得到解决时,你一定会感到厌倦。”
“为什么不能解决困惑?”
“解决困惑需要时间与合适的环境,你有吗?”
“我……”
舒九安抚地说:“这是好事,等你想明白你就会知道了。”
张湛不知道怎样反驳,只能问:“这些是郑先生让你告诉我的?”
“当然不是,只是我给晚辈的告诫。老板只让我和你聊聊天。”舒九笑容明艳,“至于聊的内容,老板大概能猜中一半,还有一半……不要告诉他。”
张湛惊讶:“你不是替郑先生……”
舒九做了个“嘘”的手势:“但是郑先生让我照顾你。”
这是指,比起郑仲至,舒九会更为自己着想吗?张湛有些糊涂,肚子也饿了,准备边吃边捋清楚,刚夹起两块肉丢锅里,舒九问:“你不是不吃辣吗?”
张湛定睛,看到两块肉在辣锅里热烈翻腾,硬着头皮夹起来说:“试一次。”放进嘴还没嚼两口就开始剧烈咳嗽,连忙强咽下去后大口灌水。
舒九似笑非笑,意有所指:“你可以不这样。只要你说出来,其实不会有什么后果。”
张湛喝了一大杯水,抬头看舒九,眼角还有被辣出的眼泪,却笑着说:“我觉得还行。至少现在觉得还行。谢谢。”
舒九没再说什么。
火锅店离住的小区不远,张湛婉拒舒九送他回家的好意,自己走路回家,权当消食,路上又把舒九说过的话仔细地想一遍,有些话好像确实是在关心自己,是希望自己能想开、不受伤害。但没办法,张湛叹口气,自己现在,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些。
只想能离郑仲至近一点。
张湛盘腿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去找领带。
郑仲至制定规则,我遵守他的规则就行……耳机里突然没了声音,张湛摸到手机,指纹解锁,按照记忆在播放键的位置摁下,成功了……遵守他的规则,他就不会觉得我麻烦,他会被取悦吗……张湛有些口渴,站起来躬身摸着沙发移动,往前摸着墙……嘶,好痛……张湛把移门推开,推到推不动为止,然后小心翼翼往前,摸到一片湿凉……是水池,水壶就在旁边,水杯在哪儿……
张湛半天没找到水杯,扯下领带,看到水杯在微波炉旁,可能是上次用完洗干净后随手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