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夜华君受伤,保不齐天君天后都在,我略略思忖,没去洗梧宫正门,而是停在侧门处。
果然整个洗梧宫上下已经忙成一锅粥,侧门都无人看守,我拍拍砰砰的头让它回去,它虽老大不情愿,但看到我的神情便也乖乖的没闹脾气,叮叮咚咚的回去了。
侧门到夜华君的紫宸殿还有一段距离,这边落着一座院子, 我从前来府中做客的时候,就很喜欢这座院子的名字,叫“一揽芳华”,不过这座院子平日里没什么人,今日更是人荒。
我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一个眼熟的小仙娥,抱着成堆的白帕子,脚底匆匆。我赶忙叫住她,她见到是我,双眼通红的跟我拜了一拜,低声问安。
我瞧她这副样子,也不忍心问夜华君的情况,只旁敲侧击问道:“天君天后可是在府中?”
小仙娥摇摇头,诺诺答到:“天君天后方才才走,之前君上的父君央措君和母妃乐胥娘娘也来过了,此时宫中只有三殿下一人还伴在君上身侧。”小仙娥说完,又哭了,眼泪跟流水似的往下流。
我弯腰接过她手中的白帕子,安慰她:“你别哭了,眼泪弄湿了帕子,到时候用在伤口上也不妥,着帕子我帮你拿着,你给我带个路去紫宸殿可好?”
小仙娥点点头,感激的擦干眼泪,走在我前头给我带路。
到了紫宸殿门口,小仙娥低头谢我,拿了白帕子进殿了。我立在殿门口瞧,进进出出的都是和方才的小仙娥一般的,只不过手上端的不是白帕子就是被血染红的成堆的帕子,要不就是一盆盆血水,想来药君还在里面治伤,估计连宋也在里面,此刻我进去不大好。
我就站在殿门口等,登了大概一个时辰,才见到殿中终于走出个熟人。
连宋一身白衣上也沾着片片血渍,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一位愁眉不展的老神仙,估摸是药君。
连宋没看到我,和药君在门口说着什么,药君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但总是离不开愁闷的表情,说完后就低着头转身进殿了,留下连宋一人。
连宋负手站在殿门口,能看出他疲惫又忧心的样子,估计从夜华君出事开始他就没有片刻的休息。我默不作声寻了旁侧的台阶走到他身边,身手拉了一下他背在身手的袖子,轻声叫:“三殿下。”
连宋闻声一怔,恍惚了一下才侧过身瞧见我,我们分别不过几日,可如今这么相互望着,竟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沧海桑田之感。连宋虽然眉梢带愁,可看到我后也是笑着的,沉沉道:“你来了,”然后又补了一句,“我没事。”
我心中憋闷难受,朝殿中望了一眼,连宋抿嘴深呼吸一口气,安慰我道:“夜华也会没事的。”
我点点头,既然连宋这么说,那定然就是如此。
连宋顺着袖子过来牵我的手,拉着我走在前头,平静道:“四五日没睡了,累得很,我们走吧。”
“可夜华君他⋯⋯”
“有药君守着。”
一路沉默无言,走了好一会儿,能瞧见元极宫宫门的时候,连宋忽然驻足,低声问我:“成玉,这几日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连宋问话的时候依旧是牵着我的手背对着我,声音中自我再见到他第一次带了一点情绪,我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委屈,好想把这几日过的担心煎熬的日子和连宋好好说一说。
从北荒回来我就觉得我整个人忒不寻常,但此刻因叠上了连宋上阵和夜华君受伤的事情,我也没心思多想,连宋的问题问的有些蹊跷,他大概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担心他,他说他四五日没睡,其实我也四五日没睡好,但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儿也没寻着什么合适的话去答,只能低头闷声给了一个“嗯”字。
拉着我的手不易察觉的一滞,并不松开。
连宋回到宫中睡了足足两日,他刚睡着的时候,我寻便整个宫也没寻着他贴身的小仙官或者小仙娥,我记得从前他宫中有个叫苏墨的小丫头常常跟着他,问别人的时候才知道苏墨已经不在这宫中几万年了。
无奈我只得把朱槿叫过来,朱槿听说自己被叫过来是为了替连宋换衣裳,气得差点用眼珠子把我瞪穿。但给连宋换好衣服得朱槿终究也没走成,连宋睡着,他宫中必然不开火,我扒着朱槿留下给我做饭,朱槿面无表情的狠狠拒绝,走之前才略略松口,说我若是这几日留在元极宫照料,他做好了饭让梨响送来便是。
元极宫中奴仆虽然不多,但各个都很贴心,听说我要在连宋房中多搭一张床榻也未多言,还多给我加了两床垫子。夜里我给连宋掖完被角,默默爬回自己临时的榻上,几日来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五章(十)
这两日里连宋一直睡着, 又因为帮连宋换衣裳的事情得罪人了朱槿,梨响不敢违背朱槿的命令,每次来送餐饭后便立马回楼,醒着的时候我只一人在着诺大的宫中闲逛,实在有些无聊。
后来在连宋塌旁发现了一个话本子,略略翻了一下,里面的故事我倒是没有读过,我像是得了个宝贝,抱着书走到院子里,走到一处玉石棋台边,台边栽着几株拓华树,树叶宽大茂盛聚出一大片树荫,刚好大部分都罩在棋台处。我坐在棋台边上,低头翻看话本子,一上午除了每隔两个时辰就有人来汇报夜华君的伤势之外,也没什么打扰。
开篇的故事便很引人入胜,讲的是一个狸猫和剑客的故事,一位剑客无意间救了一只狸猫,三年后狸猫修炼成人形,找到剑客欲报恩,却不想在一来一往相处间爱上了剑客,生出了以身相许报恩的念头。无奈剑客已心有所属,狸猫不忍剑客为难,只安心陪伴,剑客每每离家,狸猫便化作原形,站在一处凭栏看着剑客的离去的背影。但江湖险恶,恩仇纷争,剑客捧出去的一颗真心却被那女子糟蹋得彻底,剑客伤心伤情的回到家里,狸猫温柔相待,日子久了,两人也渐渐生出情分,狸猫不忍对剑客相欺骗,将实情高速剑客,剑客听了却并不害怕,笑着告诉狸猫,他早早就知道狸猫的真实身份,除了狸猫,有谁能次次都站在凭栏处痴痴送他痴痴等他。本该是个佳偶团圆的好结局,但写故事的人偏偏给剑客安排了个仇家,仇家寻仇,剑客不敌终于殒命,狸猫只得拼尽全身修为相救,最后闹得个死别的下场。
合上书页,只余下欷吁,虽然对剑客晓得狸猫身份的方式觉得很不靠谱,但狸猫对剑客说的那句“愿君不负凭栏顾”还是很令人感伤的。只不过最后生加了一段仇家相迫的戏码让我很不开心,找到扉页想找到这个写书人的大名骂一骂,微微泛黄的扉页上书着两个板板整整的字,白真。
我深提一口气,想到好在没随口说什么不恭敬的话,白真上神大名,在西海的时候苏陌叶没少提到这位,除了是青丘白家人人疼爱的老四之外,更是十里桃林那位上神心窝窝里的人,哪边都是惹不起的。
不过没想到,白真上神忒有想象力,文笔也甚好,之前在十里桃林呆了那么些日子竟然无缘结交,便又欷吁了一回。
正巧梨响来送饭,见我端着话本子叹气,听我说了原由之后,歪头评论道:“若那剑客早就注意到狸猫日日送他等他,那他也定是早就看上狸猫了,不然怎么有闲心去关注这个。”
我一听,觉得梨响说得也很有道理,正想同她好好论一番时,她已经利索的收拾好我吃完的碗筷,窃窃说道:“朱槿不许我同元君说话,若是之后朱槿问起,元君就说我从来没和元君说过话,好不好?”
“⋯⋯”
梨响说完就提着食盒颠颠跑了。
我揉着额角,无语了好一会儿。
第三日早上醒来时,睁眼就瞧见塌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色寝衣靠着塌边正翻着我这两日看的话本子,难得见着连宋不束发的样子我还有些不习惯,但多看两眼还挺耐看的。
我撑起身子学连宋的样子靠塌边坐起来,使劲儿伸了个懒腰,连宋听见动静放下话本子,托着下巴定定将我望着。
他这么沉默的看着我,看得我有些炸毛,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笑话,赶紧摸了摸脸低头四顾看自己有什么不妥当,但脸上似没沾什么东西,衣裳穿得很是板正,除却头发大概因睡了一夜有些毛躁该是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