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宋的手还盖在我手上,卧低头看他光泽莹润的指甲,长得这么好看得手,哪里像是舞刀弄枪的神仙啊。
思绪胡乱纷飞,但总归没有再去回想多年前的那场情殇命劫,最后想到总该给那只驳取一个名字,走起路来平平彭彭的,不如就叫砰砰好了,气势如虹,多么好的名字。
第五章(七)
早中晚各三封,梅红信笺绑着同色的丝带,隔着大半个府邸被送过来,送信的小丫头是今晨去报信的那个,头两封信送来的时候我不在,正忙着帮玄冥摆弄他心爱的寒色冰莲,晚上的这封信送来的时候,我刚用完晚膳躺在床上养膘以御寒,听见敲门的声音,甚是费劲地把自己从床榻上揭下来,磨磨蹭蹭的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仙娥,手中抱着信笺,见着开门的是我,赶紧低头,颤颤着声音低声询问连宋的去处。
我挠着脑袋想着找连宋为什么找到我这里来,才想起他昨晚借着玄冥安排的房间没人住过太冷为由,又赖在了我的房中,虽说那张临时搭的床榻也很不错,但连宋这个“冷”的理由也太过随意了,但昨日我和连宋都累得紧,我把砰砰安置妥帖回房的时候,连宋已经睡着了。
在挪已经睡了的人忒不厚道,我也没计较,洗洗睡了。
所以小仙婢来找连宋找到我这里来,大约是听说了什么。
见我站在门口发呆,小仙婢低声解释:“方才敲了敲隔壁琼冰居的门,没有人应,想是三殿下大概在元君这里,或是元君知道三殿下的去处。”
因身边常常跟着梨响,所以我特别看不得小丫头受委屈的样子,虽然外面天暗,这个小丫头的面貌我还是认得清楚,就是接风宴上嚼舌根的其中一位,不过喜欢八卦嚼舌根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外面风寒,我赶紧把她迎进了屋中。
屋中灯光明亮,我倒茶的功夫略略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仙婢,发现她双目通红,面色苍白,抿着双唇,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因我对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熟悉,梨响因为睡前吃糖果或者午睡到晚饭世间这种事情被朱槿训斥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每每看得我都很不忍,忍不住去八卦她又想出什么把法去招惹朱槿并且成功的。
所以在这个小仙婢跟前我也没绷住,一个顺口问了句:“怎么,一副被抽干了的模样,朱槿啊——不是,暖昀夫人又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了?”
小仙婢大概也没料到我会如此坦诚的发问,被问得一抖,扑通一声跪下去,带着哭腔回答:“茁茁未曾、未曾⋯⋯夫人未曾⋯⋯”小仙婢茁茁未曾了许久也没未曾个所以然来,我不忍心看她低声啜泣的模样,赶紧把她拉起来,给她递了一杯热茶,安慰她道:“来来来,暖昀夫人的院子听说离这里不算近,天黑着赶这么远的路也是辛苦了,你别这么委屈的模样,回去让你家夫人看见了,还以为在我这里受气了,昨日后花园——咳咳,你晓得吧,万一你家夫人真的以为我给你气受了,估计这座院子也废了,到时候对你家君上也不大好交代是不是。”
我跟话痨一般说了这许多,茁茁才勉强不再抽泣,但是却不接我的热茶,只抱着信笺不放手。
我无奈地耸耸肩,给茁茁也搬了一个凳子,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劝:“你家夫人是不是让你非送到三殿下手里不可啊?”
茁茁仍是不坐,但乖顺得点了点头,随后轻声补充道:“元君料得不错,夫人的确如此嘱咐,早、早晨和中午那两封,因没送到三殿下手上,夫人有些不悦,是以⋯⋯是以方才出门之前才对奴婢多说了两句。”
到底还是小丫头,经不住问,自己就顺嘴把话说了。我笑着拍了拍身侧的凳子,又把热茶冲她那边推了,贴心道:“三殿下被你家君上请去了,说是你们北荒来了贵客,你也知道,这种见面少不了一顿酒,三殿下回来的时辰大概会晚一些,你坐在这里慢慢等,到时候连宋来了,你叫他把早晨中午和着这晚上的一齐看了,回头告诉你家夫人,她定好好赏你。”
茁茁本是眼角含泪的委屈模样,听了我的话也不知怎么了,忽然笑了,低声纠正我:“茁茁怎敢叫三殿下读信,元君说笑了。”
小丫头愁得快忘得也快,很快便顺从地坐下,把信笺同早午那两封放在一起,低眉顺眼的抱着茶杯抿茶水。
我本一个人呆着也有些无聊,同茁茁聊一会也不错,几句话聊下来,茁茁懊恼地跟我承认,“其实早晨和中午茁茁都是想等到三殿下亲自交的,但是品酉姐姐有事相邀,茁茁便去帮忙了。”言辞期间,面色微红,甚是懊恼,果然方才那份委屈,若是有七分是暖昀夫人给的,就有三分是这小丫头自己给自己受的。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连宋这个样子,其实不太适合出门。虽然四海八荒能让所有女子心向往之的人物有那么几号,从头数一数,听说夜华君早就定了亲事,待嫁的还是青丘的白浅上神,且听连宋提过两句,貌似夜华君也已经有了心尖上的人,再一,哦不,该是再二,这个么,是听苏陌叶说的,折颜和白真这对绝色,大概也没人有胆子敢招惹,至于不知活了多少万年不论其人还是其模样都是传说一般存在的东华帝君,我虽有幸面见过神容,却没敢去想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他拉进红尘,然后,就是三殿下了,招桃花不说还亲自去到处招桃花,暖昀这茬,玄冥要是知道了,就决计不是修个后花园就能了结的了。
两杯热茶下肚,茁茁明显活泼了许多,撇开三殿下的话题,她还是很干脆的有问必答,然后聊到玄冥的寒色冰莲,茁茁面露哀伤,叹气道:“寒色冰莲是过世得甯泉夫人最喜欢的,君上重情,加之甯泉夫人又是为君上而逝,所以这些年北荒的寒色冰莲委靡不振,也让君上难过了好些年。”
怪不得,今日同玄冥讨论这些花儿的时候,玄冥总是忧愁哀伤的模样,原来这其中还牵着玄冥同她一位夫人的爱笃深情,但再想想,玄冥多情又深情,他的正妻该是苦恼一些了。
不过说到寒色冰莲我就有些头疼,原来这些冰莲全都生在离融雪阁不远的一处寒洞内,洞中难得有未结冰的活水,这些寒色冰莲,就是生在这活水之中。寒色冰莲,花瓣雪白剔透,花蕊是独特的冰蓝色,亦半透明,夜有幽光,且此类莲花无叶,并蒂双开,一对一对浮在水面上,罕见稀有,若是朱槿看见了,大概会想方设法搬回十花楼一对来镇楼。可我见到的那些花儿,花色变异,长出的残花居多,虽勉强生存,但枯败之相明显,若是不加以救治看护,离花尽败之期不远矣。而除了北寒,别处根本也无法寻见能在如此寒冷的地方生长的莲花,寒色冰莲一旦花枯,那就是真真的绝种了。
我和玄冥看花的时候,玄冥已经神色忧虑,听了我如实的回答之后,更是愁眉紧缩,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心急那些珍贵的冰莲,听了茁茁的话,怕是那个时候玄冥忆起亡妻,心中更是凄凉罢。
医草医花同医人医仙,思路都是同样的要找到病根才能对症,我在冰莲池中站了一个多时辰,将寒色冰莲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才寻到症结所在。但如何破解这个症结,须容我想一想。
植物花草同生养的环境脱不开关系,是以探花的时候把花拿出睡眠不太妥当,但我下水之前忘了给自己添一个暖身的诀,北荒的池水寒中带冰,忙着查看冰莲的时候没觉得,出了池子才察觉到自己被冻得不轻,脚底下哆哆嗦嗦一步都迈不开。站在身旁得玄冥被我冻得嘴唇青紫的模样吓了一跳,面带羞愧的跟我道歉,“北荒天寒地冻,元君为了本君的几朵冰莲如此,本君实在惭愧。”
我杵在原地哆嗦着摆手,半长还能动的脸努力摆个无所谓的笑容,安慰玄冥:“没、没、没什么大碍⋯⋯若、若、若是上神方便,找、找个人扶小仙、仙一把,回、回去暖、暖、暖一暖就好、好、好了⋯⋯”
玄冥面露难色,同我解释:“因这冰莲的缘由,早早就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莲池,此刻怕是没人经过,”顿了顿,继续道,“不如本君扶元君回去,出了这寒冻,再差人准备为元君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