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抬头四顾,只见几步开外的珊瑚从后闪出一个人影,挪步翩翩,正是日前还同我品茶八卦的西海二皇子苏陌叶。苏陌叶现了身形,深深的望了三殿下一眼,语气轻快道:“热闹只是个顺便,来找三殿下才是正经,不过⋯⋯”他说着又用方才瞧连宋君的目光又瞧了我一眼,续道,“这个顺道的热闹,瞧得还是蛮带劲的。”
我听了,面上渐腾起热气,也不知苏陌叶说的这个热闹,是这个摔交的热闹,还是个别的热闹。
三殿下听了却没什么其他动静,摇了摇扇子,淡淡问道:“我现在在西海这桩事,天上地下统共也没几个人知道,看你连热闹都看不完就急急过来叫我,是什么事?”
苏陌叶听了,敛了笑脸,郑重道:“夜华君跟前的伽昀仙官正在偏厅侯着殿下。”
连宋却不似苏陌叶那么严肃凝重,面上的笑容犹在,“啪”的一声收了折扇,不以为意笑道:“夜华他这么急着找我,大概同他近日处理的一桩事有些关联,”说到这,忽然转头向我,“成玉不若你先让苏陌叶送你回去,序及草尽早服用,我将事情处理完,便去找你。”
还没等我回答什么,连宋已经迈开了步子,我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走了几步的连宋君忽而回头,对苏陌叶郑重嘱咐道:“成玉她腿脚暂不灵便,回去的时侯走路慢一些。”苏陌叶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连宋冲着我挑了挑嘴角,穗回头转过一个琉璃丛,瞧不见身影了。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呆呆站在原地,苏陌叶唤了我好几声才回过神。
苏陌叶甚是八卦的侧头靠近我,认真问道:“听说三殿下方才同你在品茶,我的那个茶,你觉得怎么样?”
我摇摇头,轻声答道:“恩。”
其实我“恩”了一声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再“恩”个什么,可听着苏陌叶在旁罗嗦着他这味茶如何如何特别,我才逐渐反应过来,只因是茶不是酒,这醉,大概也醒得快一些。
他这一醉一醒,却将我这个从未醉倒的弄得很不舒服,不知道那里差了点。
我只愣愣得问了个其他问题:“二皇子同三殿下相识多年,晓不晓得三殿下醉后,记不记事?”
也不知我这个问题哪里好笑了,苏陌叶一听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答我的话的时侯也强压着笑意:“你别瞧三殿下平日一派风流倜傥的形容,虽说这四海风流的事情他一件件都很拿手,唯独这饮酒,他却是很不擅长,大概九重天的龙族都不擅酒,几盏便倒得酒量,成玉你说,他醒过来还能记得什么?”
我听了,头跟着昏了昏,使劲儿晃晃头,低声说:“有劳二皇子送我回去了。”
果然他说什么都记得是诓我的话。
不记得,也好。
有了苏陌叶带路,回琉璃楼的路比来时侯要顺利许多,只是苏陌叶谨记三殿下的嘱托,这一路走的慢了点,一路慢程,倒是给陪同的苏陌叶很好的机会,负着手顶着一张风姿卓越的桃花脸,笑眯眯的一路八卦着,可我今日却没什么八卦的兴致。
海水渐凉,我已经哆嗦了一路,后悔出来的时侯该把那件从鹞鱼车上顺来的外衫带上,是以离琉璃楼半仗远的时侯,我终于没忍住,一个刁钻的喷嚏打出来。
因这一路我没什么心情理会苏陌叶,被我嗯嗯哦哦的无聊回答弄得很无趣的陌少本走在我前面,听到我的喷嚏声适时驻足,回头关怀道:“成玉可是觉得冷得厉害?”我老实点头,理解道:“怪不得折颜上神说序及草性温热,在这里好一些,若是需在如此这般凉——啊嚏——冷的地方服草,这序及草的药性大概也不轻。”
苏陌叶解了外衫批在我肩上,认真解释道:“序及草,对修为尚高的仙者来说,自只属于温热,但修为较低的小仙,被序及草招呼一下,大概回烧得几天找不着北。是以,此草只生在四海之最寒的北海之中,因北海海底冰川甚多,此草便生在冰川之上,以海底极冰来调节自身的炙气。”
苏陌叶这么一说,我觉得有些担心,现在如果我顶着有些糊涂得脑子再烧个几日,怕是也会找不到北。我把袖子中盛着药的锦盒拿出来,可锦盒只带着温和的暖煦,并不似苏陌叶说得有那般猛烈得炙热之气。
苏陌叶走到我身边,凑过来低着头将我手上的药仔细瞧了瞧,瞧完后笑眼弯弯的对我说:“三殿下想得周到,这草,在炼药得时侯已经得殿下之手,合了修⋯⋯合了其他不影响序及草的药性的其他药材,是以,成玉你不用担心,安心服草,腿疾好得会快许多。”
我没有把锦盒继续揣着,而是握在手里,觉得没有方才那么冷了。
苏陌叶一边走一边喃喃道:“我还想着,服用序及草最佳之地当然是北海,就算三殿下因着和西海的故由,但瞧他这幅担忧你的模样,应是选了北海啊,北海水君又是⋯⋯”说到这儿,苏陌叶回头笑着问我,“成玉,你可是北海水君是哪个?”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我弄得一愣,我机械得摇摇头,全不知该作答什么。
苏陌叶大概也觉得我有些反常,但他也只是倜傥一笑,道:“你是睡了多少年?北海水君,便是天族二殿下,三殿下的二哥呢,”苏陌叶摸着下巴疑惑道,“这份关系比起西海来该是亲近许多,三殿下弃北转西,还真是让人想不透。”
我低着头在心里答话,我想得透。
谈话期间,我们又行了一段路,抬眼处已经能瞧见琉璃楼五颜六色的瓦顶。大概是谈话内容让我心情无限低落,就算是披着苏陌叶的外衫,我还是冷得厉害,哆嗦几下,却被眼尖的陌少瞧见。
“成玉你⋯⋯”
苏陌叶所有所思的看着我,却也只是笑了笑,招呼我:“琉璃楼不远了,回楼歇一歇,我看着你服了草,我再走。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本少大约担待不住。”
我疑惑的将他望了一眼,总觉得苏陌叶原本要说的并不是这句话,陌少其人虽聪慧智明,但瞒人的厚脸皮功夫还需再修炼一番。
晃近琉璃楼的院门,远远瞧见等在门口的朱槿和在一旁靠着一尊琉璃狮子打哈欠的梨响,我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只看着他们,我觉得很安心。
二人听到响动皆转头,梨响一见是我,揉了揉眼睛,笑着超我奔来,后面跟着轻皱眉头负手徐行的朱槿。
第四章(七)
服草后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加之海中难辨时辰,等迷迷糊糊的转醒过来,便觉有什么隔着眼皮在晃着晕白的光,想着大概是梨响还是朱槿的哪个在添灯中明珠,亮成这个样子,大约已经是白日了。我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够,翻了个身,想不易察觉的再骗一两个时辰的觉。
可添灯的人却打定主意不让我继续睡了,我刚把眼皮阖严实,就听见徐徐脚步声走近床榻边,有声音在床榻上空凉凉响起:“郡主醒了便起床罢。”
我想着既然是朱槿,那我厚着脸皮再抗一会他大概觉得我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会放我一马,是以把自己在被子里窝严实,用从前在十花楼里的招数对抗朱槿,想来他怎么都不会来掀我的被子。
可即便想到这一层,我又觉得朱槿不来掀被子,早晚梨响会在朱槿的威逼利诱下过来把我掀个底朝天,于是我又暗暗纠结起来。
果然,刚想到这个丫头,就听见不远处梨响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的清脆嗓音:“朱槿,你怎么知道郡主醒了,你看她不就是只翻了个身。”
“三殿下嘱咐过,郡主大概过半个一个时辰就会醒。”
梨响不服气的咽下一口,不以为然道:“三殿下是这么说的,可郡主都睡了六日了,醒来差个个把时辰也没什么,欸,朱槿,那个绿皮裹着杏仁的点心怎么没有了?”
我被梨响口中的“六日”吓了一跳,使劲儿活动这个尚糊涂着的脑子,回忆起的只是苏陌叶好心为我煮了一壶送药的好茶,服了序及草之后,就觉得昏昏沉沉得想睡觉,这一睡是睡得无梦深沉,我原以为也就是一晚上的时间,怎么成了六日?
这睡得也着实久了些。
听声音,朱槿像是在弄茶具之类,本是想着赖床,此刻却成了窝在被子里听墙角,这床是起还是不起,到真的成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