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笑了两声,这个情况下还是借着连宋的名头好一些,只不过不知为何,提到三殿下,一脸病容的叠雍君面上竟浮现一丝忧郁之情。
我担心的问道:“大皇子可是身体不舒服了?不如留下小仙一人在此等候,大皇子回去休息也无碍。”
叠雍君无奈的摇摇头,目光悠远,“仙友既然跟着三殿下,定是晓得,此次三殿下来西海全是为了一位仙子养伤,听说三殿下来西海后茶都没喝一杯就匆匆去了二弟的丹房炼序及草⋯⋯这些,可是真?”
我干干点头,看着叠雍君这幅伤春感秋的模样,我也不知该答什么。
叠雍翘着兰花指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低头叹道:“从前三殿下掌管西海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有哪个仙子能有幸进得了三殿下的心,没想到⋯⋯”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话出了口才觉得冒昧得很,却收步回来了。
我问的是:“大皇子,你莫不是看上三殿下了罢。”
叠雍君听了我的问题,苍白的病容上添了一丝红晕,却摇摇头,肯定得回答:“当然不是。只不过⋯⋯”
我紧巴巴的追问,像是在凡间听评书听到关键的地方一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不过什么?”
叠雍君长叹一口气,幽怨道:“只不过对三殿下有些许倾慕罢了。”我听了一愣,还没松一口气,叠雍君却狡黠得冲着我一眨眼,伸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唏嘘道:“瞧仙友的神色,如此紧张焦急,该不是,瞧上三殿下的是仙友罢?”
我默默得抽出手,不知道在这个关头该做如何表态,只举杯灌了自己一口茶,痛心疾首自己那颗八卦心千不该万不该在此刻发作。
可叠雍一颗八卦的心显然已经被我的沉默勾起得很彻底,他倒是一幅同情的模样,柔声安慰道:“怪不得你方才迷路,大概是想着能见到三殿下,可三殿下见你却是让你去送药给那位仙子,你这么暗暗醋着才会看不清路。看着自己倾慕的人对别人掏心掏肺的确是个伤心肝的事情,可仙友该晓得,你同三殿下⋯⋯是没办法有什么善果的⋯⋯想到你如此伤情,我都觉得心疼⋯⋯可仙友定要将自己的心思藏得紧一些,不若三殿下晓得了,定不会让仙友再在身边服侍,到了那般境地,仙友此刻对三殿下有多少情,便会伤多少心,所以,千万不能让三殿下晓得,切记切记。”
我被叠雍的一番话弄得找不着北,话本子没少看,晓得此刻说什么都没用,算是越描越黑,只得默默低着头装出受教的模样,忽然想起三殿下从前那句无赖的话。
“消除误会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误会变成事实。”
今日我大概万事不宜,坐在对面柔声安慰我的叠雍君的话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忽有芙蕖花香从身后隐隐传来。
我颤颤巍巍的仰头去看站在身边的连宋,他“啪”地一声收了折扇,用扇柄在我肩上敲了敲,戏谑的笑容和当年棋局时一模一样。
连宋微微弯了腰,在我耳边幽幽问道:“仙友有什么千万不能让本君晓得?”
我觉得此刻不赶紧转移话题,依着连宋的性子,这件事绝对会越闹越答越闹越歪。
我赶紧从袖子里把那块玉牌拿出来,小心陪笑到:“刚刚你在我那儿睡觉的时候把这个落下了,我本来想偷偷觅下的,不巧被大皇子知道,所以才⋯⋯”
可话没说完我就晓得我又说错话了,看着连宋一脸满足的笑意,我缓缓转过身去瞧叠雍君,他翘着兰花指的手捂着嘴巴,却捂不住他一脸震惊的模样。
第四章(五)
从离开叠雍君的院子到现在,将将过去半盏茶的时间,此刻回头瞧一瞧,还能依稀瞧见院中的叠雍君萧瑟的身影,他惊得太厉害,加之他身体本就不好,如此这般下来,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偷偷瞄了一眼立在我跟前的三殿下,想到刚刚和叠雍君完全不在理的对话,我对叠雍君的同情持保留态度,转而给自己留了许多分,只因眼前的风度君子虽然一脸坦然的微笑,但我依旧能从那微笑下看出几分不怎么安定的因素。
连宋发现我偷瞧他,把他那把破扇子递到我手上,贴心提议道:“偷看也要有些技巧,来来,本君把扇子借给仙友,遮一遮仙友一脸的心虚。”
我闻言一愣,他这一口一个“仙友”自然是在呛我放才得话,只得无奈伸出手来,没去接扇子,而是揉了揉自己的面皮,厚着脸皮不承认:“哪里心虚了,三殿下虽心细如尘,可也不能随意揣测小仙的心思,小仙哪里有什么值得心虚⋯⋯”
可我的的确确是心虚,是以这番话说到后来很没有底气,渐渐悄了声,连宋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的模样,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
我顺嘴回问:“我从前的样子不好么?”
连宋听了,唇角的笑容透出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意味,破天荒的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转了个话头,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递到我跟前。
锦盒还没到我手,已经能感觉到有煦和温暖的气息透过锦盒,不需多说,我自然晓得这锦盒中的是什么,是序及草炼制而成的丹药,于我腿上的旧患大有好处。
我感恩戴德的弯腰接药,连宋却将锦盒在手上一转,锦盒眨眼间又收到了他的袖子中,我很是不解,抬头看他,不知道他又想到哪一出。
今日邪风阵阵,大概从被我轰出去后心情就一直不算好的连宋君终于发难,坏笑着对我发出邀请:“当初让朱槿传话的时候说好的,要请仙友去青楼边的花园一趟,花园还没去,药自然不能给。”
我横着眼睛看着他,从嘴角问他:“三殿下故意刁难得不要太明显。”
连宋潇洒转身,摇着扇子迈开步子,慢声回道:“本君的刁难根本就没打算隐藏,仙友腿脚不便,慢慢跟着就好。”
憋了半晌我也没憋出一句合适的话,只能不解气的“哼”了一声,须臾迈开步子走时,忽觉周身有熟悉仙泽缭绕,让我腿上的疾患并不很疼,到了这个地步,我当然知道是哪个厚脸皮的施的法术,讪讪的跟在他后面,沉默着不言语,嘴角却没忍住扯了一丝笑出来。
连宋的月白衣角被海水的水波轻轻撩动,如同在岸上被风吹起的飘飘衣袂,衣角下的银纹白靴子若隐若现,我真真像个侍候三殿下的小仙官一样跟在他后头,这个一前一后的小阵仗让我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我似乎也总是这么着低着头跟着一个人,看着他墨绿色的衣角在我眼帘中晃啊晃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
可现在,想到这些,心里泛起没必要的酸水,一层一层得涌上来,涩得我心尖生疼,揣在连宋怀里的那个锦盒里是来自北海的序及草,也不知,他见到连宋之时,有没有问过一句,这草为谁,为哪般?
记忆恢复以后,时时都伴着走在跟前的三殿下,短暂的分别也掺着太多的生离死别,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时隔万年的风月,凡界的红尘滚过一遭之后,我觉得我总该看开些什么,但如今瞧着心底的自己,似是没什么太大的长进。
我忽地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想这许多,想多了,净是徒增烦恼。
徒自神伤了片刻,便没顾及脚下的路,低着头一个猛子撞上了不知何时停下步子的连宋君,好在早些时候他顾着我的腿疾施了法,让我不至于借力直接后脑勺着地。可就算如此,我还是被连宋衣领上坠着的白玉扣磕到了额头,退了两步抿着嘴揉的时候,额上有袖风拂动,按在额头的手被扳开,换了一只凉凉的手,指尖按在碰疼的地方轻轻揉着。这样温柔的动作让我有些受不住,不一会儿额角就渗出了细细一层汗,我一口气憋在胸口,提着呼吸,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层汗来的稀奇,从前因着种种缘故,我也不只一次同连宋君有一些不大得体的亲密作态,可今日只不过揉一揉额头,我怎么就冒汗了?跟着不安分的还有刚刚那颗沉甸甸的心,不合时宜的活跃起来,跳得欢腾。
连宋扇子似的睫毛阖下来,低着头,揣着一枚笑问我:“认错认得太专注?走路净低着头,好在你撞上的是我,若是西海这到处都尖尖角角的琉璃珊瑚,按着你方才撞我的力道,啧啧,绝对不是揉一揉就了事的了。”